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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莫斐斯(2 / 2)




『到镇中心来吧,我会安排一个最适合我们展开生死对决的场地。到时会有路标,相信你必定能一眼认出决斗地点的位置。』



直人结束通话之后回过头,枣不禁倒抽了一口气。只见他那张铁青的脸上充满了怒火,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直人如此愤怒的模样。



「那家伙……」



直人拔腿就要冲出庭院,枣连忙伸手拉住情绪激动的他。



「岸杜同学,等一下,你要去哪里?」



「……去找『红色眼珠』那个混帐。」



直人以沙哑的嗓音说道。这个回答则是再度令她大吃一惊。难道他已经忘记他们是为了什么缘故而躲在这个地方吗?



「打败『红色眼珠』的方法呢?我们还没找到最有效的方法耶。」



「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那个混帐居然连水穗都不肯放过!」



直人说着说着,紧紧握住了从口袋里掏出来的莫斐斯。



「水穗要我用这把钥匙打败那家伙,所以用这玩意儿八成就能收拾她。」



枣完全搞不懂他到底在说什么。总之,她得说服他停止这种鲁莽的行动才行。正当她准备开口时,直人却伸手用力扣住了她的双肩,脸庞也跟着贴到她面前。



「咦?岸杜同学,你这是……?那个……」



她连挪开视线都办不到。心跳愈来愈快,脸颊则是克制不了地逐渐转红。



「……在我回来之前,绫乃就麻烦妳照顾了。」



「咦……」



直人丢下目瞪口呆的枣,闪身冲出了庭院。枣连忙追上前去,但是他已经飞奔王离此处有段距离的斜坡下方,最后行经转弯处,彻底从枣的视野当中消失了身影。



(怎么办?)



没任何计策就直接向「红色眼珠」挑战,简直是自杀的行为。她非得设法阻止他的鲁莽行径不可,因为她不希望看见直人不幸丧命。



但是绫乃还在这里,自己不能丢下她径自离开。况且直人才刚把照顾绫乃的责任托付给她。



(纵使在这种紧要关头,他还是不会忘记绫乃。)



这个事实刺痛了她的胸口。直人压根不把枣说的话当一回事。如果刚才是由绫乃开口的话,想必就可以成功阻止他的冲动行径了吧。因为绫乃比任何人都还要清楚直人的想法。



突然,地表开始微微晃动了起来,枣一时站立不稳,随后又不知从哪里传出了地鸣声。枣连忙转身跑到庭院里的栅栏旁边,她不认为那只是单纯的地震。



「啊……」



只见原本位于车站周边的建筑物全数消失,成了一片只剩地基与网线般的道路残留下来的平坦土地。简直如同一幅由地图标示幻化而成的现实光景。至于那片空白处的中心,则是出现一座巨大又细长的长方体。高度大概跟一栋颇具规模的大厦差不多。那座长方体是以某种绽放光泽的黑色物质打造而成,表面完全没有任何装饰或是花纹。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看起来就跟一块巨大的石碑没两样。只见因日照而形成的长长黑影完全笼罩住附近的住家。



那肯定是「红色眼珠」干的好事。梦神就在那座长方体的正下方,而仍旧不知如何击败对方的直人,如今也正动身前往那个地方。枣心中的不祥预感持续扩大。那是个类似「红色眼珠」巢穴的物体,直人这样单枪匹马前去应战只会——



从玄关那边传来绫乃所发出的短促悲鸣。枣回过头去,只见横躺在磁砖上的她一脸痛苦的表情。



「绫乃!」



枣赶紧跑到她的身边。



「绫乃!妳还好吧?」



她伸手抱起绫乃的肩头,发现她那此时已变得有点透明的身体不住颤抖着。绫乃微微睁开双眼环顾着左右两侧。



「……直人不在这里吗?」



枣整个人顿时愣住。直人不在这里,他有勇无谋地跑去和「红色眼珠」决一死战了。枣不知道该怎么告诉绫乃才好。



「那个,岸杜同学他现在……」



绫乃的五官再度因为痛苦而扭曲变形。这时,枣忽然意识到仍旧持续传出的地鸣声。她总觉得绫乃承受的痛苦似乎跟这阵地鸣有所关连。



(是「红色眼珠」搞的鬼。)



八成是那个梦神只要一动用到力量,就会对绫乃造成影响。可见这是类似「红色眼珠」所发动的攻击。



「枣……我猜啊。」



绫乃轻声嘟哝着。



「我已经没救了……大概啦。」



她露出遥望着远方的眼神。而她这种消极的表现更加挑起了枣心中的不安。



「所以,希望妳能动手结束我的生命……这样……对大家都好。」



「这、这种事情我办不到!」



「………………是吗……那好吧。」



绫乃突然挺直上半身,接着双手撑在地板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抛下哑然失声的枣,踩着踉舱不稳的脚步走向门口。



「等一下,妳要去什么地方啊?」



「……无论如何,我必须找出能够尽早破坏掉这具肉体的方法。因为再继续待在这里,连我自己都不晓得等一下会对枣做出什么事情啊。」



绫乃以让人很难听清楚的声音说道。



(她打算自杀……)



现实世界的物品无法杀死梦神,顶多只能破坏梦神的肉体而已。在那之后,梦神将会如同幽灵般只剩下意识的存在,永远徘徊于现实世界中。



(我得叫她别走才行。)



然而她却没有说出口。待在这里,绫乃会渐渐丧失理智,而自己又无法下手结束她的生命——枣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最重要的心意,还是非得亲口传达给妳想传达的人知道不可。)



不知为何,她的脑中突然浮现母亲在医院说过的这句话。



「枣……虽然我先前已经说过一次。」



绫乃背对着她,径自开口说道。



「直人就有劳妳多多关照了。」



听见这个名字,一阵宛如被闪电击中的强烈冲击顿时贯穿全身,累积在胸口的各种意念开始交缠融合。枣跌跌撞撞地冲向绫乃,从她背后飞扑而上,以双手轻轻勒住了她的颈项。



「咦?妳这是……」



绫乃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枣则是几乎整个人跨坐到她的背上。



「……不要净说些自己即将消失的话好不好。」



枣以颤抖的语调说着。泪水夺眶而出,悄悄滑落到绫乃脸上。她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哭了出来。



「不要露出看破一切的表情好不好。明明还活得好好的,不要满脑子只想寻死好不好。不要带着那种表情拜托我做什么事好不好!因为肩负着非完成不可的事的人是绫乃而不是我啊!」



她伸手拭去泪水。



「再这样下去,岸杜同学或许再也回不来。他很有可能会不幸丧命啊。」



绫乃闻言脸色大变。



「这话是什么意思?」



枣硬是抓住绫乃的手臂扶她起身,接着带她前往看得见那个巨大黑色长方体的地点。



「那是……?」



「我猜岸杜同学大概是跑到那边去了,为了与『红色眼珠』决一死战……问题是他根本还不知道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击败对方啊。」



绫乃的双眼重新散发出光采。虽然还有点摇摇晃晃,但已经能靠自己的双脚站立了。



「那个笨蛋,为什么做出这么鲁莽的行动啊?」



「因为水穗的存在遭到『红色眼珠』消灭了。他一得知此事便勃然大怒……我说的话他又完全听不进去。不过,若是改由绫乃开口的话……」



绫乃伸手捂住嘴,凝神沉思了好一阵子。接着,只见她那惨白的嘴角浮现出一抹微笑。



「换句话说,妳明知道我连维持自己的理智都有困难,却还是希望我说服直人打消冲动行事的念头吗?」



枣默默点了点头。她当然清楚自己提出了一个相当无理的要求,但这却是她的真心话。她不希望绫乃满脑子只想寻死,也不希望直人无端丧命。



「……好吧。」



绫乃拿出手机拨电话给直人——枣虽然屏气凝神地在一旁等待着,却始终都没有开口的迹象。



「直人他……似乎没有听到手机铃声。」



枣顿时哑口无言,这样根本无法阻止他白白去送死嘛。



「助我一臂之力吧,枣。」



绫乃开口说道。



「咦?」



「现在也只能直接去带他回来了。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追得上,总之先设法赶往现场再说吧。」



「不过……要是这么做……」



绫乃的身体轮廓此时已经显得有点模糊不清,这样的她不知道能在这座结界之外撑多久。她的存在会逐渐变得愈来愈微弱,最后分解扩散于天地之间。



「我还有足够的力量可以撑完前往那里再折回来的这段路程啦。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它方法可以阻止直人了啊。」



枣定睛凝视着街景。即使在她烦恼之际,时间仍旧一分一秒不断地流逝。看来也只能依照绫乃的提议去做了。



「……嗯,我知道了。」



枣让绫乃的手臂勾住自己肩头,扶着她走出门外。通往那个黑色长方体所在位置的路线相当有限,如果直人有在途中停下脚步,或许真有机会追上他也说不定。



她不希望看见直人白白送死。



「绫乃……」



很快就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枣开口说道。她心中还藏有一件想先告诉绫乃的秘密。



「……我其实很喜欢岸杜同学。」



枣感受到一股明显的动摇沿着绫乃的手臂传来。但纵使心生动摇,她仍旧不发一语。



「我甚至还曾有过等绫乃回去之后,或许自己就有机会与岸杜同学交往的念头。不过,我并不是真心希望事情演变成那样……因为纵使能代替绫乃跟岸杜同学成为男女朋友,我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啊。」



6



直人来到斜坡底端时,正好目睹到巨大黑色长方体出现的景象——那肯定就是刚才在电话中听到的「路标」。「红色眼珠」现在必然就位于那个玩意儿底下。



(我要救回水穗她们……以及至今为止,不幸遭她消灭掉的所有人。)



如今的他满脑子只想着这件事。



愈是靠近那座长方体,路上也变得愈为喧嚣拥挤。途中有好几次甚至非得逆着准备离开小镇避难的人潮往前推进不可,导致他在抵达环绕于长方体周遭的宽敞空地之前,已经浪费掉许多意料之外的时间。



好几台巡逻车停靠在道路宣告中断的地点前面,一支看似警察的队伍随即映入眼帘。他们好像很频繁地在与某个单位进行联系,每一名警察似乎都不打算前往长方体附近一探究竟。



在对那座长方体一无所知的状态下,大家恐怕都不敢贸然接近吧。



看样子可能无法经由这条道路进入了。直人转进小巷道,伸手打开某间陌生人的住宅大门直接走了进去。就算道路遭到警方封锁,一般民宅用地还是另当别论。直人从大半构造消失不见,呈现半倾倒状态的独栋透天厝旁边穿过,举步踏进了那片空无一物的平坦地带。



他听见某人的声音自背后传来。或许是团团包围住这一带的警察要求他折返吧,然而直人依旧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迈进。



脚边延伸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太阳即将西沉。



整个小镇正在迎接黄昏时刻的到来。



近距离一看,直人才发现这座长方体虽然很宽,但几乎毫无厚度可言。外观就跟一座巨大的石碑没两样,光滑的表面一个纹路也没有,顶多只看见一道垂直划过长方体中央的淡淡线条而已。



直人环顾周遭一圈后,并未发现「红色眼珠」的踪影。这里应该就是她说的决战地点没错,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路标」比这玩意儿更醒目了。



「『红色眼珠』!快点给我滚出来!」



他放声大吼——仍旧没有任何回应。就在他准备再次扫视周遭一圈之际,突然察觉头上有一股诡异气息。抬头一看,只见一团红色光球正快速朝着地表降落。



「啧……」



直人纵身滚向一旁避开。「红色眼珠」伴随着一阵地鸣声降落至地面。看样子,她似乎是一直待在这座长方体顶端,静静等待自己的到来。



「…………『守护者』,你总算来啦。」



梦神身体的光芒变得比之前更强烈,一定是因为她吸收了大量的「力量」所致。一股怒气顿时自胸口涌出。



「水穗跟正宗也被妳吸人体内了吗?」



他抽出莫斐斯,摆出应战的架势。



「我不晓得他们俩的意识到底跑哪去了。不过,原本使他们存在于世上的『力量』确实是在我体内没错。他们可是在我构筑这玩意儿时发挥了功效呢。」



她边说边指向背后那个巨大物体。直人气得咬牙切齿。



「……妳是说妳为了制造这无聊的『路标』,用掉了原本属于水穗他们的存在之力?」



「这可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喔……我之所以利用右手到处吸收『力量』,也是为了这玩意儿啊。」



直人定睛凝视着「红色眼珠」的右手。他知道自己非得随时防范不可的就是她那只拥有特殊能力、可以吸走一切事物的「力量」,还能使万物分解四散的右手。只要避开那只右手,就有机会以莫斐斯击败这个该死的梦神。



「差不多可以开始了吧?」



「没错。」



我一定要击败这个家伙,让所有人恢复原状。直人将莫斐斯刺入地表,一扇横倒的漆黑「非存之门」随即浮现。只要开启这扇通往王国的门扉,「守护者」便能获得强大的体能。



「你打算开启那扇毫不起眼的小门吗?」



梦神侧着头发出疑问,直人并没有回答她。或许她只是企图陷害自己也说不定。就在直人默默准备转动钥匙之际,「红色眼珠」突然又开口说道:



「你用不着特地打开那扇门扉啊。」



直人回头看着对方——一股不安在他胸口扩散开来。她究竟是想要表达什么呢?



「现场不是已经有一扇通往王国的门扉了吗?一扇最适合用来点缀你我之战的门扉。」



「……胡说什么啊?」



他忍不住开口响应。



「妳说的门扉……」



我连看也没看到啊——直人硬是将后半句给吞了回去。他抬头仰望眼前那座巨大的长方体,随后便听见由那里传出一阵轻微的地鸣声。只见划过中心的那道垂直线,颜色竟变得愈来愈深。



「难道说……这就是……」



「哎呀,你之前都没有发现吗?」



「红色眼珠」笑着说道。只见这座长方体沿着垂直划过中心的直线裂成两半,再自行朝内侧缓缓开启。位于裂缝另一侧的并非这个现实世界,而是一个充满白色雾状物质的世界。



这分明是一扇巨大的「非存之门」。倘若真的让两个世界串连起来的话,直人实在不敢想像届时究竟会引发多么可怕的事态。



(促使梦境与现实世界合而为一,并成为君临两个不同世界的绝对王者。)



这就是「红色眼珠」的目的——而打开这扇巨门正是她实现野心的最后一个步骤。



「在这扇门扉完全开启之前,我们还有一点时间可以用。」



梦神说着说着竟露出了微笑。



「是要我动手杀死你?还是你怀着绝望之情自我了断呢?你选一个自己喜欢的方式吧。」



绫乃与枣朝着那个耸立在建筑物之间的黑色物体推进。虽然远远地就能看得一清二楚,但总觉得不管再怎么前进,仍始终无法接近目的地。



(……如果直人与「红色眼珠」已经交手了……)



绫乃用力紧咬着嘴唇。大概连自己也没办法阻止吧……现在的她就连走起路来都显得踉舱不稳,而且也不晓得自己的理智可以维持到什么时候。



尽管如此,也只能继续往前推进了。



一直以来,她总是和直人一起并肩作战,总是陪在他身旁替他承受所有的危险,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分隔两地。当时自己如果还有意识的话,说什么也不会让他单身涉险。



「直人说要用莫斐斯击败『红色眼珠』对吧?」



她开口对支撑着自己的枣说道。自从离开结界之后,这件事就一直令她耿耿于怀。直人明明也亲眼看到正宗的潘塔索斯遭破坏,为什么还会有这种想法呢?



「我也不太清楚……但好像是水穗说的啦。她要岸杜同学用莫斐斯打败红色眼珠。」



「水穗说的?」



绫乃愈来愈搞不懂了。水穗对莫斐斯应该很陌生才对,而且她也不记得自己与直人曾经对她作过什么详细的说明。绫乃实在无法理解水穗为何会说出这句话来。



(以力量将封印。)



绫乃脑海中忽然浮现正宗那封简讯的内容。那恐怕是他在即将遭到消灭之际,设法发出的简讯。



就跟水穗被消灭时一样,当时「红色眼珠」必然也在他身边。



(搞不好……)



他们两人当时都试图将从「红色眼珠」口中套出来的情报转告给自己与直人知道。假如这些情报就是击败梦神的方法,那么——



「……对不起,绫乃……能不能让我先稍微休息一下?」



枣冷不防停下脚步。她不仅呼吸急促,脸色也不太好看。



「抱歉。总觉得身体似乎变得有点沉重……明明还没追上岸杜同学……真的很对不起。」



她一说完,便不由自主地伸手搭住旁边的护栏。也难怪了,绫乃心里想着。毕竟从那栋空屋走到这里的路上,她一直都耗费体力在搀扶着自己嘛。



「……也好,就先休息一下吧。」



两人坐在护栏上稍作歇息。其实绫乃自己也感到疲惫不堪。



这时,对面人行道上一对年轻男女的身影忽然映入她的眼帘。只见两人相当难受地跪倒在地,肩头互靠地交谈着。一副身体不听使唤的模样。



绫乃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她隔着护栏探出身子,扫视了整条对面的人行道一圈。结果发现居然有好几十个人都是瘫坐在地上,一副动弹不得的状态。他们八成都是从那个黑色长方体附近逃过来避难的民众吧。



人类无法凭自己的意志自由行动。



宛如置身恶梦之中。



她抬头仰望那个黑色物体。发现它的外观已经变得跟先前不太一样。整个物体沿着中心裂成两半,有如一扇双门式的门扉般微微往两侧打开。周遭的空气则是仿佛遭到污染,染上了一层鲜红的色彩。



绫乃瞬间悟出那个黑色物体的真面目。



「……是『非存之门』!」



梦境与现实世界正逐渐串连在一起,枣和那些人全都被这个现象所影响。要是任由那扇门扉再继续开着的话,这个现实世界极有可能会遭到摧毁。



「岸杜同学就在那边对吧。」



枣也凝视着那扇门扉。战斗想必已经正式展开了。



「难道我们什么忙也帮不上吗?」



她的声音听来相当沉痛而沙哑。我喜欢岸杜同学——绫乃想起她刚才说的这句话。枣迟早都会主动向直人表明自己的心意吧。



而绫乃尚未决定今后的去向。是重返王国好呢?还是留下来和直人一起生活呢?目前一切都还只是一张白纸。



然而,除非今天能够保住性命,否则任何事都不会发生。



(……用心思考一下,看看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才好。)



枣曾说过,希望她能思考让自己活下去的方法。再说她不仅得帮助直人,还得设法关上那扇门扉才行。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这副遭「红色眼珠」的力量侵袭,导致原有力量被剥夺殆尽,形同空壳般的躯体。如今自己有能力完成的事情可说是少之又少。



但纵使再怎么困难也非做不可——为了要活下去。



那扇巨大的「非存之门」引发的扭曲现象,为周遭染上一层鲜红的色彩。直人顿时陷入仿佛再度重返那场学校恶梦的错觉当中。



「……很漂亮对不对?」



「红色眼珠」一面说着,一面对准直人伸出右手。



「再也找不到如此漂亮的光景了。」



才刚避开她的右手攻击,锐利的蹴击也随即迎面而来。光是闪躲就让直人忙得不可开交。虽然借助莫斐斯的效果大幅提升了自己的体能,不过「红色眼珠」的速度却远远凌驾于自己之上。



(可恶……)



她的左拳掠过直人下颚,导致他一时重心不稳而跌倒在地。虽然立刻站了起来,却觉得身上到处都传出阵阵痛楚,嘴里也充满血腥味。由于太过专注于闪避她的右手,以致每次只要一失去平衡,就会或多或少被她的攻击给扫中。



(……干脆孤注一掷试试看好了。)



这场战斗绝不能再继续拖延下去了。一旦「非存之门」完全敞开,王国与现实世界极有可能同时遭到摧毁。



直人调整呼吸,静待出手的时机——「红色眼珠」箭步飞冲过来,动作极快地试图以右手扣住他的脸。



对方一开始会以右手发动攻击,到此为止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佯装成来不及作出反应的模样,任由「红色眼珠」的右手触及自己的脸部。她的右手边发出刺耳声响,边维持着振动状态。透过绽放出红色光芒的指缝间,可以清楚看见「红色眼珠」那暗自窃笑的嘴角。



(就是现在。)



正如他所预料的,「红色眼珠」的右手在触及对象乃至发动消灭能力之前,会出现短暂的时差。直人趁机快速举起莫斐斯,猛然刺中了「红色眼珠」的手臂。



莫斐斯一离开掌心,直人随即以背部着地。「红色眼珠」则是维持着右手往前伸的姿势,陷入动弹不得的静止状态。



「……成功了。」



直人气喘吁吁地嘀咕着。虽然没能找到能完全击败「红色眼珠」的方法,但只要用这把钥匙刺中她的躯体,便可救出先前无端消失的人们,以及那些灵魂遭到吞噬的无车民众。



当然也能一并救回自己的妹妹水穗。



就在他准备起身之际,「红色眼珠」的身体竟猛然一震。直人瞪大双眼。照理说,她应该无法动弹,就连开口讲话都会觉得很困难才对——



「你以为这样就算打败我了吗?」



只见梦神缓缓挪动左手,拔掉了深深刺入右臂的莫斐斯。



「为什么……刚才明明……」



心中的动摇让直人连话也讲不清楚。被莫斐斯刺中还能任意行动的梦神根本不可能存在。先前在恶梦当中以莫斐斯刺中「红色眼珠」时,她也是立刻便失去了行动能力。



「『守护者』,现在的我啊……」



梦神以谆谆教诲般的语气说着。



「乃是以人类的灵魂、梦神王室成员、存在于现实世界的事物……等诸多不同种类的『力量』所打造而成的融合体喔。这种程度的钥匙之力无法完全封锁住我的力量……在力量遭到封锁时,只要发挥出更强大的力量冲破封印就可以了。」



总觉得好像曾经在什么地方听过这句话——但他却一时想不起来。



「看样子,你似乎无法灵活运用这把莫斐斯喔。」



「红色眼珠」说着,步步向他逼近。直人不由自主地试图往后退,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变得异常沉重。



「咦……?」



「你总算是察觉到了呢。」



「红色眼珠」开口说道。



「旁边有一扇如此巨大的呵非存之门』开着,这一带的环境早就变得非常接近恶梦世界啰。钥匙一旦不在你手上,你便什么行动都做不出来……你这条命也只能乖乖等着被我收下啦。」



闪耀着红色光芒的右手缓缓靠近直人。



直人咬牙切齿地注视着那只手掌。这下子全完了,自己无法战胜这个梦神。亏他还为了救回水穗她们,独自一个人赶到这里来。



(……独自一个人?)



打从离开结界之后,这还是直人心中首度冒出疑问。为什么他自认有办法独自一个人完成什么壮举呢?为什么要独自一个人前来赴约呢?不对,还有另一个问题更令他摸不着头绪——



——为什么我没有与绫乃并肩作战呢?



「红色眼珠」伸出右手,紧紧贴住直人思绪早已混乱不堪的头部。



「消失吧,『守护者』。」



那一瞬间,直人只觉得好像有个红色物体出现在眼前,随后这个物体竟然抓起他的身子,沿着水平方向顺势大步跳开。接着,他便发现自己呆呆地坐在距离「红色眼珠」十公尺远的地方。



「真受不了,别满脑子只想要独自揽下所有事情——」



那是打从孩提时代便听惯了的嗓音。也不晓得是何时从「红色眼珠」手中抢回的,直人只知道对方让莫斐斯再度回到他的手上。



「这句话到底是谁说的啊?」



站在直人面前的,是个任由一头长发随风飘逸的少女。只见她的嘴里还叼着一根棒棒糖。



「……是我啦。」



直人开口说道:



「对不起喔。」



「算了,自己知道认错就好。」



绫乃面带笑容地说着。



7



「……国王之女,妳怎么会在这里?」



「红色眼珠」开口问道。



「妳现在应该是无法动弹才对啊。」



直人抬头看着绫乃的侧脸,他心里也有同样的疑问。她明明已经被夺走大半力量,又被「红色眼珠」的存在给「感染」,实在让人无法想象她还能如此自由自在地采取行动。更何况她刚才的动作甚至比身体健康时还要来得迅速。



接着,他忽然注意到绫乃的身体绽放出淡淡的白色光芒。那副姿态让直人不禁联想到先前同样遭受「红色眼珠」的毒手,最后丧失理智状态时的鸫。



直人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难道说……)



「原来妳反过来利用被我的存在所引发的『感染』症状,解放了自己的潜在能力啊。甚至还靠着精神力硬是压制住连带产生的疯狂冲动。」



「红色眼珠」以淡然的口吻点破她目前的状态。仔细一看,绫乃脸上确实不断冒出冷汗。她之所以叼着棒棒糖,或许是希望能藉由品尝喜爱的食物,多少帮助自己维持住理智。



「不过,这样一口气用光所剩无几的力量,只会导致妳的身体立刻分解四散喔……就像鸫一样。」



直人一听,全身忍不住开始直打寒颤。无论怎么想,这都是自杀的行为啊。



绫乃始终没有回过头来看直人。她就这么挺直背杆注视着前方,开口说道:



「直人,我的行动能力还可以维持两分钟左右。」



「什么……」



这句话听在直人耳里,简直就跟『两分钟后我就会丧命』没两样。



「在这两分钟里,就由我来充当那家伙的对手。你只管趁着这段空档,赶紧找出以莫斐斯击败她的方法……如此一来,我就不会死了。」



「我办……」



我办不到——直人硬是将到口的话给吞了回去。既然绫乃人在这里,那么这世上就没有所谓办不到的事情。直人没有说出这几个字的资格。



「知、知道了……我一定会找出方法的。」



直人如此响应,却压抑不住声音里的颤抖。



「……我想提示大概就在水穗所说的话,以及正宗传的简讯里。」



她说到这里,终于转过头来看着直人,并对他露出嫣然一笑。直人只觉得那将会是自己这辈子永难忘怀的笑容。



「好好加油吧,烂人。」



「……别叫我烂人啦。」



妳应该还有其它该说的话吧——?他脑中并未浮现这样的想法。等保住性命之后,再让她尽情地讲好了。



直人目送绫乃加快脚步冲向「红色眼珠」之后,随即紧紧闭上了双眼。他知道自己一旦看着她挺身战斗的身影,绝对无法集中精神思考对策。



直人拚了命地绞尽脑汁思考着。



「红色眼珠」之所以锁定自己为狙击目标,是因为认定持有莫斐斯的「守护者」会对她造成威胁,因此使用这把钥匙绝对可以击败她没有错。



水穗希望自己能用莫斐斯击败「红色眼珠」,这表示「红色眼珠」大概有脱口说出类似的话吧;而正宗传来的简讯则是『以力量将封印』几个字,相信这必定也是出自「红色眼珠」所兰口。



(在力量遭到封锁时,只要发挥出更强大的力量冲破封印就可以了。)



刚才「红色眼珠」曾经这么说过。莫斐斯其实也一样……这八成就是正宗试图传达给自己的讯息。只要给予莫斐斯某种强大力量,封印就会自动消失。问题在于这股强大力量究竟是什么。



上一名使用莫斐斯的人是自己的父亲孝臣。不过,在与「红色眼珠」进行过一场大战之后,父亲却将莫斐斯交给绫乃保管。



(总觉得它还是暂时别放在我身上比较妥当。)



「红色眼珠」明明很可能徘徊在他身边伺机下手……父亲为何还会说出这种话来呢?



(是因为对自己管理钥匙的能力感到不安吗?)



现在回想起来,父亲那一阵子的表现确实不太对劲。绫乃与鸫也说父亲当时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仔细想想,直人这才发现自己完全不知个中缘由究竟为何。父亲过世时,身上除了车祸的伤势外,并未发现其它不明的伤口。为什么父亲的身体状况会变得那么糟呢?父亲作王国恶梦已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而且后来与「红色眼珠」交手时,也毫发无伤地结束了战斗。



难道还有其它原因导致父亲的健康恶化吗?直人总觉得那个谜团与莫斐斯的封印息息相关——



(啊……)



直人突然听见似乎有什么东西重重掉落在自己膝盖附近。他再也按捺不住,终于缓缓睁开双眼。



只见绫乃整个人缩成一团倒卧在地上。她显然已经失去意识,从她身上所绽放出来的光芒似乎也比先前还要微弱。或许是因为她使用了过多的力量。一阵寒颤顿时窜过直人背部。



「绫乃!」



直人边大声呼喊,边抱起她的身子,不料绫乃却猛然睁开双眼瞪着他。



「烂人,你在搞什么鬼啊,你已经找到能确实击败那家伙的方法了吧?」



「这……」



直人定睛一瞧,这才发现四周的地面上出现了好几个遭到刨挖的坑洞。看样子,「红色眼珠」刚才大概是将动弹不得的直人镇定为目标,而绫乃则是一直挺身保护着他。



「……还真是一幅绝景呢。」



两人回过头去,只见静静伫立的「红色眼珠」浑身散发出如同炽热烈焰般的红色光芒。



「我这就一并将你们两人给消灭掉吧。」



此话一出,梦神也同时笔直迎面飞冲过来。绫乃一把推开全身僵硬的直人,利用起身动作有如包裹住那只红色右手一般,以自己的身体挡下了这一击。



「啊!」



发出惊呼的并非绫乃,而是受她保护的直人。绫乃挨了「红色眼珠」的攻击后,全身彷佛即将故障的电灯泡一样,呈现出忽明忽暗的状态。



「想消灭掉妳的身体还真是不容易呢。果然是由于王室血缘的缘故吧。」



「红色眼珠」颇感佩服地说着。



「不过,我决定就这么吸光妳体内剩余的力量。」



直人忍不住扯开嗓门大声咆哮了起来。他的身心灵全都拒绝接受绫乃丧命的结果。他紧紧握住手中的莫斐斯。纵使付出再大的牺牲,也非得冲破莫斐斯的封印不可。



为此,他需要强大的力量。



某种拥有强大力量的事物——钥匙持有者伸手可得的事物、能立刻拿来利用的事物。



唔。直人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



搞什么鬼啊……他这么想着。



符合条件的事物不就在这里吗?



——我的灵魂啊。



直人举起莫斐斯再用力刺向自己的手臂。一股难以忍受的痛楚仿佛无数只小毒蛇似的在全身上下流窜着。黑色钥匙宛如觉醒般大幅度震动了起来,看起来就跟生物没两样。



「莫斐斯!让我一睹你的真正姿态吧!」



他放声怒吼,动手将黑色钥匙转了一圈。一道更强烈的剧痛浪潮猛然袭向直人,他同时也感觉到莫斐斯正逐渐吸走隐藏在自己心灵深处——也就是沉眠于深渊当中的那股灵魂之力。



莫斐斯的形状开始产生变化。只见一根黑色握柄彷佛自暗处爬出似的缓缓伸长,直到跟直人的身高差不多之后才停止。紧接着,轮到钥匙前端长出一片新月状的细长尖锐刀刃。



那是一把巨大的镰刀。



一把如同以黑夜打造而成的漆黑镰刀。



「红色眼珠」在目睹莫斐斯真正姿态的那一瞬间,首度感受到恐惧之意。那正是在一年前,前任「守护者」用来破坏掉她当时那副肉体的武器。



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冷静。现在这具肉体的力量比以前还要强上许多,更何况——



「……你真的有办法灵活运用那把武器吗?连你父亲当时也都用得很不顺手呢。」



此时站在自己眼前的,是一名才刚继承这项使命没多久的少年,只是一名随时都得劳烦国王之女出手相助,极其脆弱的「守护者」。



果然不出她所料,手持巨镰的直人脚步显得有点踉呛。莫斐斯的封印之力远比半毁且外形不稳定的潘塔索斯要来得强大许多,因此使用者为求解除封印而必须承受的肉体与精神负担,相对的也会格外沉重。



在历任的「守护者」当中,应该几乎没人能够灵活运用这把武器才对。



她一鼓作气缩短自己与直人的距离。只要钻进利刃的攻击范围内,战况应该就会变得对自己有利才对。她展现出与刚才交战时相同的飞快速度,试图以右手横劈直人的身体。



随着咔锵一声响起,她的右手与镰刀外侧产生了激烈的撞击。



(居然接住了?)



她边轻咂舌头,边暂时拉开双方距离。



「看来妳无法消灭掉这把莫斐斯呢。」



直人以感觉有点疲惫的声音开口说道:



「……这把武器跟妳的右手一样,也拥有同样性质的力量对吧?因为两个性质相同的物体,根本无法互相吸收对方的力量。」



「红色眼珠」提高了戒心。他拥有能够瞬间掌握住这把武器的能力特质,看来他与莫斐斯的搭配度或许格外优异也说不定。



「那我只要在不触及那把镰刀的情况下,对你展开攻击就行了……正如你只要没碰到我的右手,便可以保住小命一样。」



她再度纵身发动攻击——直人则以看来不太可靠的摇晃动作,成功挡下了她的所有攻击。明明每一个动作几乎都慢到极点的他,却总是在接招瞬间就变得既精准又迅速。她已经跟好几名「守门之民」交过手,至今却从未碰过这种类型的敌人。看似容易得手,实际上却毫无破绽可言。



看来必须想办法打乱他的步调才行。她再度拉开与直人的距离。非得设下陷阱引诱对方主动展开攻击不可。



「你再不快点打倒我,真的没关系吗?再这样下去,时间只会一分一秒地流逝喔。」



「非存之门」如今已呈现半开以上的状态,隐约可以看到位于门扉另一侧的王国城堡。这扇连接梦境与现实的巨门即将完全固定,往后她便能够自由往来于两个世界之间。届时不管是王国那个死气沉沉的国王也好、现实世界的愚蠢人们也罢,就连哪些粗鲁无礼的梦神,全都得乖乖地匐伏于身为强者的自己脚下。唯一有可能阻碍她的就是「守门之民」——特别是眼前这名「守护者」。



「门扉就要完全开启了唷。」



直人脸上首度浮现焦躁的神色。不过,她知道必须再加上一个步骤才能迫使他完全失去冷静。



「这段期间,我决定静观其变……顺便抓你女友作陪。」



她跑向倒卧在地上的国王之女。



「住手!」



如她所料,直人为了阻止她的行动也快步冲了过来。佯装成准备扣住绫乃当作人质的「红色眼珠」就这么顺势跨过绫乃的身体,进入了他的攻击范围内。



「咦?」



直人瞬间脸色大变,随即往上挥动原本斜举于下半身的莫斐斯。



(……太迟了。)



她轻松闪过利刃,对准修长握柄的中央部位,由下往上击出一掌。莫斐斯顿时回转着飞向半空中。



「啊……」



直人的双膝瞬间瘫软弯曲。看来他已经失去了自由行动的能力。「红色眼珠」忍住笑意,用自己的手掌抵住他的额头。



「到此为止了,岸杜直人。」



「红色眼珠」如此说道。



「我绝不会忘记你这号人物的,今后……」



嘶噗。背后突然传来某种物体遭到刺穿的声音。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赫然发现刚才明明已被弹至半空中的莫斐斯之刀竟然完全穿透了自己的身体。



「这……是……」



「我刚才是故意放开的啦……为了让莫斐斯能够顺利刺穿妳的背部。」



直人抓住莫斐斯的握柄,缓缓站起身来。「红色眼珠」的身体瞬间动弹不得。积蓄在体内那股极为庞大的「力量」,早已开始沿着利刃流向莫斐斯。



「我也不会忘记妳的……另外——」



他突然露出一脸悔恨莫及的表情,咬牙切齿地说着。



「我爸当时并非没有能力灵活运用这把武器,全是因为他长期代替我接受『刑罚』,才会导致原有的灵魂之力遭到削弱。若非如此,他老早就将妳收拾掉了……给我牢牢记住这一点!」



莫斐斯的能力完全获得解放。黑色利刃开始产生剧烈振动,「红色眼珠」原先霸占的所有「力量」则不断遭到吸收,最后甚至连她死前的惨叫声也一并吸收殆尽。



8



等「红色眼珠」的肉体完全消失之后,莫斐斯也变回了原本的钥匙形状——不过,其形状却跟化作武器之前有点不太一样。只见浮现于钥匙前端的小小光球一颗接着一颗地缓缓飘向天际。



(那就是积蓄在「红色眼珠」体内的「力量」吗?)



刚才吸收了那股庞大力量的莫斐斯,现在似乎开始进行起释放力量的作业。或许必须花上一点时间,不过相信一切迟早都会恢复成原状。



直人突然感到一股强烈的晕眩,整个人差点不支倒地。莫斐斯必须藉由灵魂之力才能化为武器,而动用灵魂之力似乎也会对肉体造成影响。他甚王觉得莫斐斯仍旧持续在吸收着自己的灵魂之力。



他总算知道父亲将这把钥匙交给绫乃保管的理由。父亲一定是因为与「红色眼珠」战斗后消耗掉太多灵魂之力,以至陷入了再也无法发挥莫斐斯真正力量的状态。他猜测如果在力量恢复前便遭到「红色眼珠」袭击,非但自己性命不保,甚至连莫斐斯也有可能遭殃,所以才会这么做吧。



等那阵晕眩感消退之后,直人才举步走向绫乃。她仍然倒地不起,令直人十分在意,内心也觉得很不安。搞不好还有什么问题——



直人突然跳起身来,连忙回过头一看。



那扇通往王国的「非存之门」尚未消失。由两片门板组成的门扉,如今已打开至八成左右。周边的空间扭曲现象愈来愈严重,甚至还染上了一层有如鲜血即将凝固的骇人色彩。



(通往王国的门就要完全固定了。)



这正是身为元凶的「红色眼珠」遭到消灭后,门扉并未跟着一同消失的主因。看来他只好亲自动手关上这扇门了。直人追着持续缓缓移动的门板,一脚踏进了王国所在地的梦境世界。这扇门似乎就位于城堡附近的样子,依稀可以看见耸立在白雾深处那片即将崩塌的城墙。



近距离一看,只能说两片门板分明就跟两面巨墙没两样。人力能否推得这两片巨大门板呢?直人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思考这个问题。他伸手抵住门扉下方,使出浑身解数拉扯门板。



「可恶……动啊……快点给我动啊……」



好不容易击败「红色眼珠」,这扇门扉若不能跟着关上,一切将变得毫无意义可言。



经过一阵血泪交织的努力之后,门板总算开始缓缓地挪动了。



「帅啊!」



或许是只要一移动就会产生惯性作用吧?只见门板以出乎意料的速度回归至原始的位置。还有一片——直人心里正这么想着,不料来到门扉外侧的他竟全身瘫软地跪倒在地。一阵比先前更加强烈的晕眩袭来,身体完全不听使唤。或许是由于刚刚关上第一片门板的行动,让自己已经几近精疲力竭了。



「怎么会这样……可恶……」



他设法扶着门板缓缓起身。已经没有时间了——



这时,某个人行经连站都站不稳的直人身旁,快步跑进了王国当中。直人看见对方的背影轮廓浮现于自己的视野尽头。



(是绫乃吗……?)



除了她之外,现场也没有第三者了。只见她拚了命地推着门板,结果花费了比直人还短的时间便成功推动了门板。



(太好了。)



直人怀着差点当场跌坐在地上的轻松心情,在原地等待随巨大门扉渐渐靠近的绫乃。这下子所有事情总算都结束了。



直人原本挂在嘴角的笑容突然消失,因为他心里有种推门之人似乎并不是绫乃的感觉。明明身高与一举一动都跟平常没什么两样,却一直无法清楚看见她的长相。色彩已经自全身上下消散淡化,略呈灰色的肌肤则像是裹着一层烟雾般,显得格外地模糊不清。



「绫乃……?」



直人才开口叫唤,她便立刻停下了脚步。两人隔着即将关上的门扉望着彼此。



「我的存在之力……」



绫乃以令人惊讶的平静语气开口说道。



「刚刚好像全部消失了……被『红色眼珠』吸光了。」



她丝毫没有离开门扉另一侧的打算。明明只要再往前定一步,就可以回到这边的世界了啊。



「……妳还杵在那里做什么?快点过来这边啦。」



直人尽可能以平常的口吻说着。内心则不断用『不会的』这句话来说服自己。打死他也绝对不肯承认这种结果。



「直人,你听我说……我已经……」



「想也知道不可能嘛!」



直人再也受不了了,他激动地放声大喊。



「『红色眼珠』已经被我消灭了耶?妳一定也能恢复原状才对啊!」



这令人难以接受的事实让他的心脏差点停止跳动。然而纵使直人再怎么不肯相信,只消看一眼,也能清楚看出——



绫乃的身体并未恢复原状。



「骗人……这怎么可能……」



「我的力量有一大半并不是被『红色眼珠』的右手给吸走……所以那一部分的力量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



直人很不喜欢她那副冷静沉稳的语调,听起来给人一种彷佛她也情愿接受这种结局的感觉。



「……总之,妳快点过来这边啦。等门扉关上,就能知道妳有没有恢复原状了吧?」



「在这个空间消失之际,如果我还待在现实世界的话,将会瞬间消失不见。我不是也说过,我已经没有存在之力了吗?我感觉得出来……我的身体再也无法承受现实世界那边的法则了。」



直人咬紧牙根,拚命忍住就快夺眶而出的泪水。



绫乃则是紧紧握住直人的手,就像直人先前在那个地下室里面所做的一样。只是如今她的手却是这么地冰冷,而且如云似雾般地难以捉摸。



「我好不容易才打赢了耶……」



他语带哽咽地说着。这种有如孩提时代的语气令他十分地难为情。



「我其实一直都很不希望妳回去另一个世界……」



突然,绫乃主动将脸凑到低着头讲话的直人面前,接着就这么吻上他的嘴唇。就跟她的手掌一样,她连嘴唇的触感都相当地模糊不清。



直人顿时忘了要哭,只是傻傻地看着绫乃。



「……我真的很开心喔,直人。谢谢你长久以来的照顾。」



绫乃面露笑容地说道。



「绫乃……」



直人无法展现出同样的笑容。他甚至不晓得此时此刻究竟该说些什么才好,只能定睛凝视着眼前这扇缓缓关闭的「非存之门」。



「……记得替我向我妈说声抱歉。」



这是他所听见的最后一句出自绫乃口中的话。



结果,他们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开口向对方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