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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男男女女(1 / 2)



I



这声音并不大。当中缺乏力量也感觉不到威严更不必说美。但是艾尔曼·泰坦尼亚伯爵还是礼仪端正地接收到了特丽莎公爵夫人的声音。



“是谁在那儿啊”



声音里还带着酒精和胃液的味道。



“您醒了吗公爵夫人。”



郑重其事的男声揭开意识的雾霭传到耳朵里。夫人虽然想不起这是谁但她明白此人没有敌意。



“我这究竟是怎么了”



“似乎是稍微多喝了点酒。”



“……是这样吗。”



是谁呢这谁啊想不起来。



“外边好像挺吵的。”



特丽莎·泰坦尼亚公爵夫人醒来的地方离被“黑太子”号破坏的地方虽然很远但天城的整个居住区正陷在前所未有的恐慌中远处的嘈杂声传到宫殿深处。



缺乏音乐性令人不快的嘈杂声让特丽莎夫人皱起眉。她无法理解当中饱含的取代了音乐性的殊死之心。



“拉德摩兹男爵好像搞出了点事情弄得市民都在吵吵嚷嚷的。就算关上窗户也是这么大声音。”



“拉德摩兹……拉德摩兹啊哎……”



“是伊德里斯公爵阁下的弟弟。”



“啊伊德里斯的。”



特丽莎夫人的醉眼中散发出浑浊的光。是啊拉德摩兹是伊德里斯的弟弟。那伊德里斯又是谁呢要问又觉得麻烦。特丽莎夫人打了个呵欠再次落入浑浊的睡眠中。



艾尔曼伯爵已经有所觉悟。但话说回来他知道目前的事态是他力所不能及也没有能让他为自己开拓未来的余地连努力求生的理由也失去了 · 泰坦尼亚和宇宙海盗都抛弃了他和命运抗争的霸气消失不见但好歹要体面地迎来终结他只剩下这么一点小小的期望。



深重的叹息泄出来。自己的人生有何意义作为持有爵位的泰坦尼亚人过着富裕的生活有一身的教养和社交本领受人尊敬。羡慕这一切的人不知有多少。可是他只是个从过去随波逐流到现在又将继续随波逐流到未来的人而已。



如果是个愚者就定能满足于这一切平安无事地结束一生。但同时这一身的教养和社交本领也会消失然后什么都不剩下只是和同类人走在同样的人生轨迹上。



奔向藩王私室的伊德里斯撞见了一名侍从。侍从身着黑色燕尾服手里恭谨地捧着一个盛放着卷轴的盘子。



“那是什么”



“瓦尔达那帝国皇帝哈鲁夏六世降旨。”



这侍从看来不知道伊德里斯在走廊里奔跑的缘由。



“内容呢”



“本官可以宣读吗”



“赶紧念”



侍从清了下嗓子。



“那么嗯……伟大强盛美丽的瓦尔达那帝国元首朕第十八代皇帝哈鲁夏·瓦尔达那……”



“这种内容不念也罢”



“遵命。那个朕剥夺伊德里斯·泰坦尼亚所持有的一切帝国公职和爵位宣告其为帝国公敌……”



侍从愕然中断朗读的瞬间伊德里斯劈手将敕书夺下。因激动而颤抖的手将敕书扯成两半。他把敕书扔到地上又用脚狠狠践踏上去。



已经吓破了胆的侍从只能愣愣地直视伊德里斯充血的眼睛连站着的力气都失去了。他瘫倒在地板上双手在面前合掌想求活命。



“如果能活下来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废掉那个昏君给瓦尔达那帝国的历史打上终止符。给我等着。”



伊德里斯像喷火一样吐着气。



“就这么告诉皇帝只剩两三个小时了。趁现在尽量把宝座抓牢。那把椅子比他的命值钱一万倍毕竟那是钻石和白金做的啊。”



新生的怒火孕育出新的脚力伊德里斯又一次开始奔跑。侍从之类没有杀的价值杀了也是浪费时间。



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事物能妨碍伊德里斯·泰坦尼亚公爵的行动。



褚士朗·泰坦尼亚正在法尔密和方修利的伴随下小跑前进。



“真是讽刺。”



褚士朗不由自主地这么想。



除泰坦尼亚之外居住在天城的一千万人就算是平民百姓也都经过了严格审查。街边可丽饼小摊的老板修行中的酒保机器人清洁队的C级操作员他们本来都心怀着无罪的特权意识过着相当满足的生活。毕竟他们是“藩王殿下脚下”“宇宙中心”的居民。



而如今礼仪举止还有忠诚都被他们抛弃原始的生存本能张牙舞爪地暴露出来。褚士朗没打算责备他们。二百年的和平繁荣削弱了人类对本能的控制力。这是理所当然的。



粗暴的人声和脚步声传来褚士朗一行藏在桂树篱的影子里。是藩王直属的卫兵。他们不是来追捕褚士朗的这一点立即就判明了。



“还没有发现伊德里斯公吗”



“很遗憾还没有。”



“找。万一他逃出了天城我们都要掉脑袋。”



说话声和脚步声匆匆远去。



法尔密歪了歪头。



“为什么卫兵会追捕伊德里斯公”



“谁知道呢要么是卫兵叛乱要么就是有人下达了逮捕伊德里斯的命令……”



“能发出这命令的应该只有藩王。”



法尔密的声音里含着兴奋。



“说不定是藩王和伊德里斯公决裂了伊德里斯公想拘禁藩王但失败了之类……”



“有可能。但别急着下结论。法尔密卿实际上我也没有掌握整体状况究竟怎样。”



褚士朗吐露真情。透过莉蒂亚公主的关系他对法尔密信赖有加。但对于一个比自己小九岁的年轻人他果然在心理上还是有微妙距离的。法尔密能替代亚历亚伯特吗。



另一方面法尔密这边不禁吃惊。虽然已经非常稀薄但至今的种种缘由和心情所造成的与褚士朗之间的隔阂还没有完全消灭。终究还是无法避免对决这样的想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是吗。”



简短的回答之后法尔密紧紧闭上嘴。



这不是能在空想中徜徉的时候。好不容易成功潜入天城接下来只有行动。三人在大得吓人的藩王府邸庭院中熟门熟路地走着。话虽如此但方修利只是跟在两人身后。在玫瑰掩映的亭子附近他们撞见了一队十人左右的卫兵。



“您、您是、褚士朗公爵阁下。”



卫兵队长的声音激烈动摇着。身心都逼近疲劳的临界点保持职业的平静都嫌勉强看上去疲惫不堪。



“你应该是斯拉提纳上校吧。”



“是正是下官。”



如果连藩王的卫兵队长的名字都记不住就不配当泰坦尼亚的贵族。法尔密突然质问



“藩王殿下现在何处我等必须去拜谒藩王请交代。”



“殿下在藩王府的——”



话说到一半上校仿佛吓了一跳似的住了口。他想起褚士朗和法尔密不该在天城。褚士朗装得像没有发现他的变化一样询问道



“你们似乎在找伊德里斯他做了什么”



“这个……”



卫兵队长嘴上含糊着表情僵硬了。



“无可奉告这是最高机密。”



“也就是说他做了让藩王殿下看不顺眼的事是这么回事吧。”



“……”



“不对想想看我也没有如此质问的权利。我的爵位早就被剥夺了。那么告辞。”



褚士朗故意背对上校迈开步子法尔密也有样学样。



“请、请等一下”



只有褚士朗回过头法尔密则冷漠地无视了。



“您二位为什么在这里又打算做什么请告诉我”



褚士朗忍住苦笑。他明白队长正困惑不已。他放弃了用“最高机密”来回答。



“与卿等无关。不必介意。”



“这这可不行。”



“是吗你们不是应该回到本来的任务上吗去找伊德里斯吧。”



队长张开嘴但没发出声就又闭上了。



“这样做也是帮了我们的忙。不过反正伊德里斯那家伙要做的事和我也差不多……”



褚士朗没有把他想到的后半截话说出口。



II



是会突然开枪还是会召集卫兵褚士朗一行这么想着走了好些步却没有人来阻止他们。是平稳行走的步态让斯拉提纳上校迷惑了吗。



实际上斯拉提纳上校同那些平民百姓和下级士兵一样他也觉得很难辨清敌我关系。究竟该听从谁的命令才能尽到军人的职责究竟跟着谁走才能保证自己的将来和家人的安全于公于私他都找不到答案。



极为强大的组织在极为短暂的时间内土崩瓦解飞溅的碎片让人们流血受伤。这无序和混乱对泰坦尼亚来说史无前例的甚至有可能成为它的最后也说不定。就算在二代藩王努利大肃清时期尽管流下了相当多的血和泪但事态基于努利冷酷的计划和无情的判断一切秩序井然没有招致如今的混乱。努利宣告肃清结束后市民们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生活。



这个努利被伊德里斯视为偶像但现在的事态完全脱离了他的理想。极端的混乱和无序简直丑恶之极而正应当统御事态的泰坦尼亚内部如今命令系统的缺失成了这混乱状态的最大要因。



但正因如此伊德里斯才有了活路。如果泰坦尼亚的机能还在正常运转那伊德里斯早就应该被藩王擒住了。这样说不定就真的会像赛尔法向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通报的那样受到降级和流放处分。



“决不能让他得逞。”



伊德里斯已经完全舍弃了借助藩王威势的想法。藩王仅仅是在利用伊德里斯针对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两人的敌意。沦落为走狗的人末路一目了然。



“要在被消灭之前把他消灭。”



下定决心的速度快得让他自己都感到吃惊大概是无意识之间对藩王的怀疑和疑问在心中累积起来了吧。他时跑时走从军事区向居住区移动高效率地向藩王府逼近。正要绕过高达五米式样古老用于夸耀权势的大理石墙壁时两位公爵在极近的距离上碰面了。



“褚士朗”



“伊德里斯”



两人惊愕的视线相触好几秒间都动弹不得。首先恢复冷静的是第三者。法尔密双手端起电荷粒子枪瞄准了伊德里斯。察觉到的伊德里斯脸上闪现出冷笑。



“是法尔密小子啊。还在褚士朗身边吗。哎呀哎呀就连不良海盗都在真是意想不到的轴心人物。”



“而且也在能攻击你的位置上。”



被法尔密尖锐地回击伊德里斯虽然挑起了眉却没有再反击。对他来说能和他对等的敌人终究只有褚士朗。



“话说回来还真是偶然。你我能在这里碰见未免也太凑巧了。”



“虽然是巧合但可能性也没那么低。”



褚士朗也恢复了冷静压低声音应对伊德里斯。



“哦为何如此断言”



“因为卿和我目的大概一致。在目的地相见不如说是当然的。”



“目的”



伊德里斯的双眼看似刻意地眯起来。就算已经发觉褚士朗还是说了出来。



“杀死藩王。”



伊德里斯闷声笑起来。



“终于说出真心话了。这根本就是叛逆宣言啊。就算在这里被我击毙你也无话可说。”



“在这瞬间你也会死。”



被故意无视的法尔密宣告道一副年轻气盛的样子。方修利还是一贯的沉默。



“在这里互相残杀吗”



褚士朗用更加冷静的声音确认道。



“藩王肯定会很高兴不对他反而会感到失望吧。他期待的应该是在他眼前发生的相互残杀。”



“你关注的地方真奇怪。我们有什么义务要奉陪藩王的怪癖如果我在这里扣下扳机……”



“事先说清楚是三对一。”



法尔密第三次警告。枪口和伊德里斯胸膛正中由一条看不见的直线相连。



“真是个啰嗦的小子。”



“伊德里斯卿他是个能独当一面的男人。我信赖他。因为年纪小就小看别人的行为反过来也会让卿自己受到报应。”



年纪比法尔密小得多的赛尔法将一切都强于他的亚历亚伯特置于死地。伊德里斯虽然承认自己处于不利位置但他还是勉强压制了能将其表现出来的表情和态度。



“原来如此。在这个距离上想打偏也难。那我有一个提案。”



“提案”



“这样做如何”



伊德里斯舌尖舔湿了下唇。



“杀死藩王亚术曼的人就是下任藩王。在这之前共同行动排除妨害者。我认为这是很公平的契约怎样”



“到这时候你还在执着于藩王的位置吗”



“这有错吗”



“我不打算用善恶标准去判断。”



这里是藩王府的内庭有半打以上的通用门在附近。道路尽头坐落着下级行政机关所在的低层建筑但职员们早已经逃走没人目击到这起奇妙的对决。另外路上还有几辆翻了的地上车在燃烧。光和暗透过天盖降下一派虚幻景象。



“那我问你你一直以来活着是为了什么”



伊德里斯终于怒吼起来。虚伪的甲胄化作看不见的碎片飞散激情和暴烈的气息从中剥露。



“这也不要那也不要又不是叛逆期的孩子究竟想做什么才一直活到现在为了什么才继续活下去你回答。”



令人惊愕地褚士朗从伊德里斯的诘问中无奈地听出了要点。是啊自己是想做什么才一直活到现在。作为泰坦尼亚贵族的责任和职务都完成得近乎完美。没有犯过能被指摘的错误二十多岁不过半程就将公爵的地位握在手中。该做的事情都做了也成为了应当成为的人。但这些全都是“必须做到的事must be”。



“我不觉得能活下去。我不认为杀了藩王之后还能平安无事。”



“啊是吗这决心真不错。”



“所以伊德里斯卿爱怎么做都可以。”



“不战而败吗。”



“应该会变成这样吧。”



“虽然想说要这样也没问题但遗憾的是我如果不把你彻底打倒就气不顺。”



“比亚术曼还靠前吗”



“就是这种台词让人讨厌”



刚满二十五岁的伊德里斯无视了比他年纪还小的法尔密怒骂着。



“不过是早生下两三年而已得意什么听好了等干掉藩王我们再一决胜负。”



“明白。那赶紧进藩王府。被人看到就完了。”



三人中的两人拥有能开闭藩王府所有门的钥匙卡。这是身为公爵的特权。但褚士朗的钥匙卡已经失效。伊德里斯打开门沉默地把其他三人放进来。



然后他们进入宫殿的一角走过极少使用的走廊一拐弯就看见有人正无力地靠着墙壁。双方都吃了一惊但很快就互相辨认出来。



“这不是艾尔曼伯爵吗。”



“褚士朗公……谢天谢地总算是碰见一个正常人了。我都害怕自己是不是精神不正常了侍从们都已经跑得不见踪影……”



褚士朗冷静地看着艾尔曼伯爵斯拉提纳上校也是这样大家都疲惫不堪。



“您还是不要太安心的比较好伯爵自己进行诊断虽然也是件怪事但我也不能说自己确实正常。”



“褚、褚士朗公……”



艾尔曼伯爵挣扎着。



“拜托您了。请做点什么。能镇住这混乱的人只有您了。”



III



艾尔曼伯爵拽住褚士朗的袖子也许应该哪怕在形式上安慰一下这个中年贵族。但褚士朗到底还是没这个心情。



“艾尔曼伯爵很抱歉我没在找您。”



“别管他”



伊德里斯直接傲然地喝道。艾尔曼伯爵脸上的表情消失回望伊德里斯又再次看了一眼褚士朗低下头。



“那就这样吧。打搅了这就告退。”



“稍等一下。”



褚士朗下意识出声但艾尔曼伯爵的言行并非原因。从半开的门里泄出的异味让褚士朗觉得有些可疑。



伊德里斯也发觉了。他用枪指着艾尔曼伯爵质问道。



“这味道是怎么回事屋里是谁”



“这个……”



法尔密像察觉到什么一样提高声音。



“难道是藩王在这房间里”



艾尔曼伯爵变了脸色是因为法尔密的意外的误解但这又进一步让伊德里斯产生了误会。他的眼里闪着残酷的光。



“是吗偷偷摸摸躲在这种地方藩王也是落魄了啊。”



“不是伊德里斯公在这儿的人是……”



“碍事闪开”



伊德里斯的手粗暴地揪住艾尔曼伯爵的衣襟将他推开。踉跄地背撞上墙壁的艾尔曼伯爵像是要辩解一样地望向褚士朗和法尔密但这两人也没打算遵守礼节和常识。



首先伊德里斯将上膛的电荷粒子枪握在手中迈着粗野的步子走进昏暗的室内。褚士朗和法尔密跟在后面。然后是方修利。艾尔曼伯爵慌慌张张也跟进来。



“是谁来了……”



出乎意料的女声甚至让伊德里斯停下了步。褚士朗抬起手照明自动调亮室内亮如白昼。优雅的古风家具。带顶棚的豪奢床铺上有谁在躺着。



“特丽莎夫人……”



三人发出声音第四人把眼看就要发出的声音咽回去下意识地倒退一步。此人这么做是有理由的。方修利杀害了特丽莎夫人的两个儿子他想尽量避免同哲力胥以及亚瑟斯的母亲再会。



褚士朗也好伊德里斯也好在知道藩王不在这房间里的情况下就算是这两人也应该赶紧离开。他们不找艾尔曼伯爵更不必说特丽莎夫人。加上法尔密三个人都讨厌特丽莎夫人更不在乎她要怎样。但尽管如此三人就像是被死和腐败的气息吸引了一样聚在了夫人的枕边。



“如此骚动有什么必要”



特丽莎夫人嘟囔着。



“……泰坦尼亚还是泰坦尼亚。明明什么都没变。”



褚士朗回头看艾尔曼伯爵。



“特丽莎夫人的病情如何”



“如您所见。酒精的毒性浸透了所有内脏。重度酒精中毒导致心脏停跳也是时间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