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010(2 / 2)
易于保存的食物以及饮用水,这是必备品。床垫我决定使用纸箱的纸板,用来盖的被子不是杂志而是报纸。如果使用杂志就非得撕书页,但我做不到。即使是杂志,撕书依然令我心生抵抗,而且报纸只要摊开就行。
再来是衣服。
不能就这样穿著制服睡觉。阿良良木最近似乎开始认为我连一套便服都没有,不过当然没有这回事。
那两人没有对我做过父母该做的事情,但也没有弃养。
有为我做最底限的事情。
宛如履行义务。
所以至少还是有买衣服给我,只是我不太想穿。
不过这一切也已经烧光了。
一把火烧得乾乾净净。
有种全部重设的感觉。
没错,虽然这种念头很轻率,但我无法否认自己有种洒脱的感觉。
只不过,这种洒脱是自欺欺人。
重设的程序,没有进行。
现状真的只是暂时避难。
即使失去,也无法当成未曾存在。
在购物中心里的量贩店逛了一圈,发现衣服贵得令我意外。虽然得搭电车,但要不要去优衣库呢……在我开始冒出这种念头时,不经意看见隔壁的百圆商店。
我抱持著某种想法过去看看,正如我的预料,果然有。睡衣(款式的运动服)终究没有下杀到百圆一套,不过有在卖百圆内衣,令我心怀感激。
我毫不犹豫进行采购,完成购物行程。
不过,终究不能被阿良良木看到我穿百圆商店的内衣吧……我思考著这种傻事,按照预定搭公车回到补习班废墟。
从忍野先生身上完全感受不到日常生活的气息,但他不是吸血鬼而是人类,所以那三个月应该还是有花费心思在生活层面,我莫名对此感到佩服。
我在三楼教室开始强化床铺。以美工刀切纸箱,捆两层胶带固定在桌面。或许有人会认为「即使再怎么加工终究只是纸箱」,不过躺起来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我为求谨慎又加贴一层纸板,床铺至此宣告完工。
至今的工程令我颇感疲累,所以我决定用餐。
都是即食的保存食品,所以不用调理。
「我要开动了。」
我当然没有忘记说这句话。
即使是保存食品,追根究柢依然有牺牲某些生命,肯定如此。
所以必须心存感激。
不,即使不是生物,既然会成为我的血肉,就要心存感激食用。
生命可贵。
即使已经失去。
不过老是吃这种东西终究很乏味,或许改天得去买卡式炉与锅子。现在只是暂住到那两人找到租赁的房子,但他们事业繁忙,或许我会住在这里好一阵子。
「卫浴使用学校的设备就好……手机如果真的找不到地方充电,也可以借用学校的电,念书可以去图书室或图书馆,此外有问题的还有……」
我列举可能会出现的问题逐一检讨,所有问题都很快就找到应对方法。
与其说我是担忧今后的生活问题而拟定对策,不如说我是藉由这种方式,努力确认自己不会因为那个家烧掉而遇到问题。
就像是以这种方式得出合理的逻辑,解决内心的矛盾。
我觉得实在很像我的作风。
「我吃饱了。」
现在依然处于盛夏季节,日落的时间比较晚,不过回过神来已经伸手不见五指,所以我换上百圆商店购买的睡衣,换穿新的内衣,爬上刚完成的床铺就寝。
终究称不上是好睡的床。
即使如此,我莫名觉得比起那个家的走廊,我可以在这里睡得更加香甜。
009
嗯?
是不是少了一个章节?
我多心了吗?
算了。
如果伦巴来到这座废墟,打扫起来肯定很有成就感,不过很遗憾,它已经跟著那个家一起烧掉了,所以我今后也没办法在它的协助之下起床。
虽说如此,我深信自己肯定能够一如往常,在同样的时间醒来。
人类拥有一种叫做生理时钟的东西。
深刻在体内的生物韵律,不会因为一些小事就乱了节奏。
何况我是个不晓得睡迷糊为何物的人──我如此心想,但现实并非如此。
不是睡过头。
我反倒是在预定时间之前就醒来了。而且不是自然醒,是被叫醒的。
伦巴离世的现在,明明不可能有人会叫我起床……
「羽川同学!」
此时,我的身体被拉起来了。
所谓的睡迷糊,应该就是这种无法置信的光景映入眼帘的状态吧。我等待内心的意识追上知觉,并且悠哉想著这种事。
我看著面前抓起我胸口衣领的战场原同学,悠哉想著这种事。
「还好吗?还活著吗?」
「呃,咦?咦咦?早安?」
我一头雾水进行起床的问候。真的好久没进行这种问候了。
而且感到疑惑。
因为总是冷酷的战场原同学,居然满脸通红泪如雨下直视著我。
「没事吗?」
战场原同学再度询问。
「唔,嗯。」
我不知道她到底在担心什么事,就这样慑于她的气势点了点头。
「…………!」
听到这句话,战场原同学终于放开我的衣领,咬唇像是阻止自己放声大哭。
「笨蛋!」
接著,她赏了我一个耳光。
我被她拉起来,并且被她打了。
如果想躲或许躲得掉,但她咄咄逼人的样子,令我只能任凭她赏我耳光。
不,我应该还是躲不掉。
脸颊缓缓传来热度。
「笨蛋!笨蛋!笨蛋!」
不只一次,战场原同学接著继续打我,途中她的手再也摊不平,变成像是在闹别扭的孩子,握拳连槌我的胸口。
完全不会痛。
可是好痛。
「一……一个女孩子!居然独自一个人!睡、睡在这种地方……!要是发生什么三长两短怎么办!」
「……对不起。」
我道歉了。
不对,应该说我被迫道歉了。因为我对于自己所做的事情,也就是这种类似童军野营的活动,只当成在做一件颇为有趣的事情,完全没有想要反省。
即使如此,我还是害得战场原同学,害得那样的战场原同学为我如此担心,只有这一点肯定没错。
即使这种心态很轻率,我依然颇为高兴。
感到高兴。
「不行,我不原谅,我绝对不原谅。」
战场原同学说完之后,像是依偎、像是紧抓、像是哀求般抱住我。
宛如再也不放开我。
「我不原谅。就算你道歉也绝对不原谅。」
「嗯……明白了,我明白了。对不起。对不起。」
即使如此,我依然反覆将道歉的话语挂在嘴边。
我也紧抱住战场原同学,不断向她道歉。
后来战场原同学哭了三十分钟左右,刚好是我平常的起床时间。
010
「我从昨晚就一直打电话给你。」
后来战场原同学若无其事恢复为原本的冰山美人如此说著,切换的速度快到值得惊叹,但她通红的眼眶依然通红,终究是少了一点正经的感觉。
相对来说,我的头发似乎翘得很严重(被形容成超级羽川人),果然是床铺的问题吧,因此我也没有正经感可言,和战场原同学差不了多少。
不过战场原同学如今完全展现出平常的风格,刚才的号啕大哭简直像是假哭,我还是觉得她在这方面很厉害。
率直觉得她好可爱。
甚至令我不在乎自己乱翘的头发。
「我完全无法想像家里失火会是怎样的心情……也觉得这种时候或许不会想跟别人讲话,所以一直避免打电话,但我还是好担心,才下定决心『不管了,就打吧!』并且打电话,可是完全接不通。」
「啊,抱歉,我关机了。」我如此说著。「考量到今后的野战生活,我觉得尽量节俭比较好。」
我之所以没有用手机代替闹钟,除了相信自己的生理时钟,当然也包含这个实际的理由。
而且我不认为学校会准许我使用插座(向老师说明原因应该就能借用,不过校内基本上禁止使用手机)。
「真是的,你就是这么正经八百……随便借用附近的插座不就好了?」
「这样就是偷电了。」
「托福我跑遍整个城镇,向好多人打听消息,才知道羽川同学似乎要借住朋友家,但我没问到班上哪个同学要让羽川同学借住。」
「你,你问了多少人?」
「通讯录所有人。」
「…………」
超越怕生的界限,达到「不信任人类」这个极致的战场原同学,如今成长了。但是她的成长,也使得我下落不明的消息传遍全班……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而且,对不起,我也见到羽川同学的父母了。」
「咦?」
我吓了一跳。
换句话说,她造访过那些人下榻的旅馆。
其实只要持之以恒循线调查肯定找得到……毕竟并没有藏匿行踪,也可以用信件包裹来调查。
战场原同学肯定是认定我也在那间旅馆,认定我就在那间旅馆才会造访。
「这样啊,原来战场原同学已经见过我的爸爸……与妈妈了。」
「不应该用爸爸妈妈称呼那种人吧?」
战场原同学满不在乎如此说著。
完全不在乎。
似乎不太高兴。
以前的她,完全无法从表情看出她的想法,但最近会让情绪显露在脸上了。
包含高兴的情绪,悲伤的情绪。
以及愤怒的情绪。
……她遭受到的对待可想而知。
那两个人要是多做点表面工夫该有多好──他们在黄金周对待忍野先生的态度似乎也很恶劣──不过在这个场面讲不出好话的我没资格这么说。
我无法帮他们说情。
「看来似乎有不少隐情,我不会深究就是了。」
她和阿良良木不一样,几乎不知道我这个家庭的状况,不知道羽川家的不和与扭曲,但她似乎不打算追问,三两下就回到原本的话题。
手腕实在高明。
甚至令我憧憬。
「后来我没头没脑到处找,终于在今天早上想到这里。不,我从一开始就有想到这里,但我不愿意想像妙龄少女会在这种废墟过夜……想说不可能这样,想说怎么可能会是这样,所以到最后才来这里找。」
「嗯。唔?那么战场原同学,难道你彻夜找我?」
「不用怀疑,我战场原同学就是彻夜在找。连贯彻夜,简称贯彻。所以情绪才会激动过头,在找到羽川同学的时候掉眼泪。」
战场原同学如此说著,真可爱的藉口。
顺带一提,日文的正确说法应该是完全彻夜,简称完彻。
「……但我觉得妙龄少女在深夜街头徘徊也相当危险。」
「你这么说我也无从反驳,因为我做事总是不顾一切。」
战场原同学如此回答。
仔细一看,她身穿牛仔裤与T恤,是非常轻便的打扮,而且汗水湿透全身,与其说她直到刚才都是漫步徘徊,更像是以神原学妹的速度四处奔走。她就是给我这样的感觉。
「谢谢。」
我尽可能以随口提及的语气简短道谢,然后下床。
身体没有酸痛。
阿良良木再怎么形容,我都不认为自己是个优秀的人,不过我似乎有打造床铺的才华。
将来当个打造床铺的专家好了。我如此心想。
这方面应该是去德国进修吧?
「别在意,我是自愿这么做的,而且看来我是白操心了。」
「没那回事。如今听你这么说,我总算明白自己做的事情多危险了。俗话说火会令人疯狂,我似乎也因为火灾变得有点失常了。」
「是吗?我反倒希望如此……因为羽川同学即使在平常的状况,也会做出非常危险的行动。」
「是吗?」
「比方说诱惑阿良良木。」
「唔……」
我轻呼一声。
难以反驳。
我难以反驳自己没有诱惑他。
是我让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这个说法在世间意外受到认同。
「阿良良木和我刚认识的时候真的很冷酷……但现在完全没有昔日的影子了。」
「是因为……我吗?」
「毕竟现在要处理虎的事情……无论如何,我确实担心过度,居然会慌成那样,对不起。好啦,那我们出发吧。」
「你说出发,是要去哪里?学校?」
「我家。」战场原同学宛如理所当然如此说著。「我先把话说在前面,羽川同学,即使你想抵抗,我也要带你走,甚至不惜把钉书机插到你嘴里,或是往你的后颈打下去。」
「…………」
她讲得像是真的对阿良良木做过这种事,我当然不可能违抗这道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