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人类是美好的,但如果不是人类将更美好。」(2 / 2)
即使如同人识所想的,即使他充满余裕──但对方那股恶心感,却难以抹灭,或者应该说那不知底限在哪儿的感受越趋强烈。
彷佛一片深不见的底的沼泽满溢而出的错觉。
好像稍不注意情势就会被扭转一样。
视觉终于习惯了,甩动中的铁炼,其实仅限于上半身的动作──但人识却刻意不去回击。
并不是在引诱他出手,而是在戒备着他。
换句话说,对于既知的警戒就只能做到这点。
若是轻率地发动了攻击,拿出了自己的『真本事』,或许才真是大意──目前为止那些有如素人般的举动,可能都是为了等待这一刻而埋下的伏笔。
这是唯一的警戒手段。
「……你叫做──奇野对吧?」
「什么?」
「是我会错意吗?还是刚好同姓呢?你说你是什么同盟的人对吧──」
「呼──」
既知依旧笑了出来──呼吸急促,看似痛苦却仍笑着──
「──是背叛同盟!被我们六人锁定的目标,从来没人能活下来。自杀志愿先生!我们做的事──从不出错。」
「……根本错误百出吧。」
基本上。
人识之所以压抑自己的反击,的确是出于警戒,但──其实也是本着自己随时都能出手的自信。
就因为随时能够发动攻击,才会刻意的延后那时机。
彻底的观察他。
看破他的行径。
虽说是认错人,为了对付人识一人竟如此大费周章,他怎么可能只有这种程度──在心底反覆思考。
不过,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多说也无用。但讲到意外,或许这才是人识最感到意外的部分。
那样的预测,可能只是自顾自的想法,也可能是先入为主的成见。
而与『咒之名』六名交手,那样的成见与观点,说不定会造成战斗上的困难。
那种情绪与感受。
令人忌讳的诅咒并不是为了让你掉以轻心,反倒是一种感情──奇野既知所操控的并不是鞭术也不是链术。
而是一种咒术。
「哈──真是杰作──」
──啊!
话还没说完。
人识终于连反击的能力也没有了──左右手一松,刀子掉落,人也顺势跪倒在地。
(唉……)
(啊、啊啊?)
并不是因为被铁炼打中。以他的技术,就这样僵持一百年,连根头发也不会掉。
但是,人识的膝盖却没了力气。
突然,大腿的部分像是消失了般,站都站不住。
「呃,啊。」
他的脸直接砸在柏油路上。
与铁炼攻击身体时不同的疼痛,窜流全身──那感觉比平常敏锐了好几倍。
不过,比起这些。
肉体却好像不属于自己一样──动弹不得。
连根小指都动不了。
毫无动作。
所有运动神经都失去了作用。
「啊……啊、嘎嘎啊嘎嘎啊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舌头与喉咙也完全无法照着自己的意识活动──连话也说不清楚。
全身的肌肉松弛。
意识──却相当清晰。
脑袋意外地灵光。
目前自己身处的情况──所面临的危机,他在明白不过了。
像是条奄奄一息的鲑鱼,瘫在地板上──奇野既知,俯视着他。
根本就是一种轻视。
喀啦──喀啦──的,铁炼早已被丢在一旁。
「呼、呼、呼、哈、哈──终于开始发挥作用了啊!以你的身材来说,倒花了不少时间呢──」
一边调整呼吸──既知说道。
那声音,如同在耳边细语般,听得相当清楚。
「──我说过了吧?打从一开始──你就被下了毒。」
◆ ◆
『每个人有各自不同的意见──如果以我,匂宫出梦来看,「咒之名」之中,最令人畏惧的,应该还是奇野师团啊!当然,我并不具备能这样谈论「咒之名」六名的实战经验──这是一定的。如果说我和你,匂宫杂技团和零崎一贼是战斗集团的话,他们就是非战斗集团──并不是为了战斗。如果我们要倚靠战斗杀人,他们不需要战斗就能杀人。若是这么说,个别的属名,或许也没有什么差异性。不论是对上排行第一的时宫,还是第六的咎凪,根本都是一样的──而那虽然接近文字游戏的领域,只能算是打趣的话题,但若要在那六个人之中选出一位最不想遇见的对象,我一定毫不犹豫的选择奇野师团。我的理由──他们会使用各式各样的毒,还会以空气做为途径。完全不愧对感染血统之名,利用空气感染的家伙──比起各式远距武器或手枪更难对付。如果我是匂宫杂技团的最大失败作,也就是所谓的怪物,而你则身为零崎一贼的例外,也就是所谓的鬼子,我们的构造还是跟人类这种生物没两样──不论怎么挣扎,都必须要呼吸。人识,你憋气能憋多久?一分钟没什么问题,那有到两分钟吗?如果是五分钟呢──或许要看个人努力。不过,顶多就是那样。我也是有极限的。能够屏住呼吸活动的战士,全世界就只有一个。不得不吸气,也不得不呼气,这既是本能,我们也必须得遵守如此的准则。而奇野师团却会干涉这项规则──在作战前,即向对手下毒。以毒限制他们,侵蚀他们──在报上名号的同时,就已成定局。从致死地毒素到无害的消毒药,操控各式毒物的技巧,确实令人畏惧,但我着眼的地方不是这里,而是下毒的手法。无法防御的攻击,不论你做什么抵抗都没用──那既不是战斗也不是战争,只是单方面的虐杀。有人叫他们病毒使者,你们好像也是这么称呼──但在我的定义中,他们只是卑鄙小人罢了!没有原则,没有美感,什么都没有──人识啊!这么说或许没用,但我还是给你个忠告吧──能够取你性命的只有我,匂宫出梦而已,不准跟什么奇野集团的人交手喔!那根本称不上是战斗啊──』
(…………)
(没错──出梦那家伙曾经这么说过。)
啊──啊。
为什么没能早点想起来呢──唉,到最后还不是跟哥哥一样,竟做一些没有用的假设,回想起来可能也太晚了。
就这样──人识感慨的回想这一切。
回想结束。
对了──非战斗集团。
同样是专业的战士,但『咒之名』与『杀之名』是完全不同的两样东西。
虽然都隶属暴力世界──
彼岸和此岸的差距,无法混为一谈。
(到底是什么时候下的毒──如今想这些也没用了。)
敏捷的思绪,总之,人识的大脑不停转啊转的。
就像出梦所说的,很可能是空气感染──也可能是刚才吃的早餐出了问题,偷偷被掺入了什么药。不过,后者是便利商店报废的过期品,机率相当低──反正机会实在太多了,可能性也多得数不出来。
以顺序来看,在街道上的人全都消失的时候──说不定才是空气感染发挥效用的时候,把人识以外的人全都赶走──同时,在对人识的肉体动了手脚。一定是这样。
接着,为了使毒性快点发作──故意拙劣的挥动铁炼,增加人识的运动量。
呼吸的次数被迫提高。
(就因为是非战争集团──所以不具有任何战斗技巧啊!)
(相反的──倒拥有非战斗的手腕。)
如果能早一点厘清这一切──不。
即使事先想到了,结果还是一样吧!
人识若是知道要如何对付奇野既知,在群众从繁华街道消失,感觉到异常的瞬间,一定会积极地逃走啊!
但在那个当下,人识也已经遭到感染,在狂奔的刺激之下,或许会像现在一样瘫倒在地也说不定。
因此。
(探究是何时被下毒的也于事无补──太迟了。问题应该在于,被什么毒感染才对──)
连小指也动不了,不过却能像这样思考,至少,不是致死的毒性。
话虽如此,仍不能因此放心。
但同样有可能会是不带致命性的致命毒种──不止如此。
光是在敌人面前瘫倒在地的状态就已是致命的。
「呵呵呵──一开始还挺令人担心的,没想到结束得倒很快。赫赫有名的自杀志愿先生,在我们面前也如同螳臂挡车,甚至连命名的由来,那把大剪刀都还来不及取出──」
头顶上不停有声音落下。
(…………)
(……是白痴吗?)
人识哑口无言。
(这点小把戏对哥哥来说才没用呢──更何况,他拿出剪刀之后战力反而会减弱──连这种事都不知道吗?)
真是令人火大。
总之就是很愤怒。
把自己和那种哥哥搞混已经够生气的了,却还有其他更让人恼怒的部分──因为自己的关系,零崎双识的评价竟受到损害。
根本就是一种耻辱。
(扯自己哥哥的后腿──的确相当愧疚。)
「不过,不用担心啦!自杀志愿先生。目前拘束你身体的,只是异种镇定剂而已。」
都还没有拜托他,既知自己解说了人识最想知道的答案。
「那是亚种索拉咪啶酸TRM──强制瘫痪你的肉体机能与活动,属管制管制药品,若弄错了剂量,被投药者可能陷入永远的睡眠状态。而我是专家,那种情况当然不会发生。不过,你的意识应该相当清楚对吧?那又是因为另一种毒药,通称天使尘。正式名称为PCP──讲明白一点就是毒品。哈哈哈,你有看过城市猎人这部漫画吗?」
「…………」
即使提出问题,我也不可能回答得了,既知是最清楚的那个人──却带着得意故意问到。
(不是实验对象,也不是受害者。这些家伙的想法果然不是我们能够理解的──)
「药效绝非永久──若没有持续投药,很快就会恢复。这点也请放心──我并不会当场杀了你,那条命可是有利用价值的呢!」
既知说。
将自我主张单方面加诸于人识之上,自顾自地说给他听。
「──当然,我也不想成为零崎一贼的目标。」
「…………」
「只要对任何一位属于零崎一贼的杀人鬼动手,其他杀人鬼就会成群来袭──『杀之名』七名、『咒之名』六名,合计十三名之中,唯一以复仇为动机,而采取行动杀人集团。哈哈哈,或许是我缺乏想像力──所谓的复仇,到底是怎样的情绪呢?完全无法理解,而伙伴之情,不也是毫无意义且意图不明吗?自杀志愿先生,这几乎不可能发生,但假使我遭到反击,真的死在你的手上,背叛同盟剩下的五人,一定会大声嘲笑我吧──」
「……嘎嘎嘎。」
人识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试图想笑却失败了。
零崎一贼之所以能占据第三的位置,并被这世界视为异端,最大的理由就是因为那复仇之心──又或着应该称为家族之爱。
为爱而战,为爱杀人。
杀人鬼的杀戮行为虽毫无道理,但动机通常都是为了家人──这才是零崎一贼令人震憾的第一特征。
关于这部分,奇野既知的不理解是很合理的──恐怕只有一贼的杀人鬼才能体会家族爱的意义。
不,说实话。
人识也不算是完全理解。
(即使如此──)
(即使我就这样死在这里,我知道──哥哥们一定会为我报仇的!)
(……因为被认错了才遭到不测,照理说根本不应该对哥哥怀抱什么感谢──)
「所以我并不会杀了你。」
奇野既知说。
「我讨厌战斗──无心战斗,更不想取你性命。就让别人担任动手的角色吧──背叛同盟的任务,只是要活捉你。怎么样,技术不错吧?我们可是躲避战斗的高手──而杀了你,成为零崎一贼目标的工具,则是交给那个叫做西条还是什么的狂战士来负责。」
(西条……?)
(也就是说……这是属于──那位『军师』所策画的『小小的战争』……?)
比平常敏捷的思绪,人识从既知的话语中分析着目前的状况──虽然分析也无法改变现况,但现在的他,只能做到这些。
无论怎么挣扎。
完全没有抵抗的余地。
(事情──早已结束。)
(所以──我也无能为力。)
(我,或许只能这么做──)
「好,那我们出发吧!车已经准备好了。动作可能有些粗鲁,还请你原谅,我的力气只是普通人的程度而已──」
说完,既知便抓起人识的领口,强行拖着他走。
不论人识的体型再怎么娇小,在肌肉完全松弛的状态下,身体无法自行支撑,那重量可想而知──但看他单手就能拉动我的样子,说什么普通人的程度应该只是谦虚。虽说是『咒之名』,不过,既然是能在这世界生存的战士,还是受过一定程度的训练──人识做出如此判断。
「哈哈哈,还真轻啊!根本像是个女孩嘛!」
接着,既知像是在帮捕获的猎物秤重似的,揪着人识胸口,就将他抬了起来。
感觉指尖浮了起来。
完全就被当成小孩子对待。
「自杀志愿先生啊!事实上如果能独占杀你的功劳,其他五人应该会非常忌妒──先不管复仇,只有我才会把这么大的好处让给别人吧!不过,最先遇见我也算你运气好。如果是遇到其他成员──伤害可就不止这样了!自杀志愿先生啊!你可会尝到有如地狱般的痛苦和炼狱般的屈辱──这么算起来,我在背叛同盟中,算是稳健派。」
「…………」
人识他。
一边听着既知自负的言辞──嘴巴一张一合不停动着。
不对,是试着想要动作。
连嘴唇都没有知觉,根本不可能做出任何表达。
所以,人识想说的话,完全无法传达给既知。
只不过,若是人识真的说了话,又或者动了嘴,诉说的内容应该会是这样:
『奇野既知──感染血统。』
『──话说回来,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你都没有痛觉吗?』
假设奇野既知得意地回应了那个问题,内容也应该会是如此:
『痛觉?我才不具有那种感知。当然,仅限于目前的情况。』
像这样。
属于非战斗集团的奇野既知,在捕捉战斗集团的零崎人识(虽然在既知的认知中是零崎双识)的同时,也对自己投药,遮断了痛觉。
为了使人识(双识)身上的毒性快点起作用,而挥动铁炼采取近身攻击的策略,其实相当具有风险。
匂宫出梦称奇野师团为卑鄙的集合──他们也不是只对安全的目标下手。
为了达到目的。
为了完成目标──还是会冒相对应的风险。
奇野既知,切断了自己的痛觉──顺带一提,他对于自己的肉体,施打了各种禁药。人识对于他有在锻炼自己的判断,其实只对了一半──
一只手一只脚。
依照情况,有时甚至做好了失去生命的觉悟。
「……唉?奇怪?」
然而──
那份觉悟,却超乎既知的预料──成为了现实。
由于封印了自己的痛觉,所以才没察觉。
失去身体感知的奇野既知,只能用眼睛发现这个事实。
抓着人识胸膛的双手──早已染得鲜红。
就像是将手伸进红色的油漆桶之中──又或是戴上了红手套般,红呼呼的一片。
对既知来说,那颜色肯定不陌生。
那是他最熟悉的──血的颜色。
唯一让他不习惯的──那竟然不是属于既知口中的『试验者』,而是身为『投药者』的自己。
「唉……?唉,奇怪?这,这是什么?」
手上到处都是伤口。
小指关节外的部分挫伤。
无名指的指甲剥落。
中指只剩下半截。
而食指已经不见了。
大拇指纵向碎裂。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嘎嘎嘎。」
人识试图大笑──却仍旧失败。
仍旧无法动弹,实质上却获得了成功。
一切已经结束了──早在战斗开始前。
(在你对我下那些莫名奇妙的毒以前,一切就已经结束了啊──奇野既知。)
(你,在我满十六岁的时候──即输给了我。)
如果能够开口,人识肯定会这么说。
就这么简单。
人识身上的穿着──各处都藏有锋利的刀器。如同奇野既知在自己身上用药般──那些刀器,像是身体的一部分,又或者是身体的全部般,分布各处。
不论是领口。
还是胸膛的部分──没有任何例外。
依照角度,能削铁如泥,锋利无比的剃刀,就像是自己的打扮风格一样,缝制在上衣的内层──而既知竟一把抓起人识的衣服,将他给举了起来。想当然耳,既知那脆弱的皮肤无从抵抗。
千刀万剐。
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既知的双手反射性的──不对,既然切断了痛觉,反射神经同样也不会有动作──就这样牢牢抓紧。
这对既知来说是完完全全的失败。
话虽如此,却没有人能称它为失败──就连人识本身,也没有特别将它视为一种攻击方式。
(只不过──)
(觉得这情况有可能会发生──如此而已。)
算是平时的努力吗?
而人识并没有特别在乎──他既不是『军师』,也不可能随时烦脑着准确度和期待值等数据。
确实没那闲功夫──所以,两人之间的差距是?
(以那笨蛋哥哥的口吻──)
(为了工作杀人──和为了生存杀人的我们。)
很明显的,是价值观的差异。
零崎人识一边想──左手往下一摆。
这『往下一摆』却不包含任何动能上的意图,比较接近从浮在空中的状态,手因重力下坠的物理现象般──那无力且不受控制的手。
自然的回旋、摆动。
如同鞭子般柔软具有韧性。
就这样划过奇野既知的脖子。
「………………!」
既知甚至无法发出悲鸣──那是当然的。
即使没有用药,喉咙的呼吸器官连同动脉一齐断裂,是绝对无法发出声音的。
全身各处都藏有刀器的零崎人识。
他的手及手指──当然也不例外。
这时期的零崎人识,连十指的指尖都设置了尖锐的钻石刀。
切割锋利的极小宝石,像是装饰般以树脂紧紧黏贴着。
只是轻轻的划了过去──人体却像是豆腐一样碎裂。
杀死、肢解、排列、对齐、示众──即使不能做到这些。
要取人性命是很容易的。
整身的刀刃即是凶器。
整身的凶器即是疯狂。
身处极端时期的零崎人识──
倒卧在地上即击退了『咒之名』排行第三,奇野师团与背叛同盟的一人──病毒使者,奇野既知。
将他从这世上。
击退。
(真是的──连毒或是药都没发挥作用,真是无聊至极的战斗。)
同样瘫倒在柏油路上──人识用他敏锐的意识思考着。
(『我们六人』的意思即代表除了他之外还有五个人,那些家伙全都锁定了哥哥吗──)
开什么玩笑。
要马上赶去支援他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