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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话 无桐伊织(2)(2 / 2)


对方说到第二次时,伊织连忙回答,但随即又觉得没道理要向这名怪异的男子打招呼。一意识到这点,不小心低下的头立刻又抬起来。



「什、什么东西啊你!」



大声怒喊道。



「居、居然这样、随便跑进人家家里面……我爸跟我妈人呢!请不要擅自吃人家的晚餐!还有那副碗筷是我的!」



「知道啦,伊织小姐────呵呵呵。」



对尚未报上名字的伊织直呼其名,黑袴男子站起身来。个头并不高,和伊织差不多,以男性而言算比较矮的吧。往他脚下一看,竟然大剌剌地穿着鞋子踩在地板上。而且还不是普通的鞋子,是红色袜套加平底木屐。时代脱节得也太夸张了。



什么跟什么啊,伊织抱头想着。



今天是日本全国变态日吗?



只有自己不知道吗?



「首先来个可爱的自我介绍……我的名字叫早蕨剃真。你好,请多指教。」



「啊,是,你好。」



由于生性随和,伊织不自觉做出反射动作低头。随即察觉不对,又恢复姿势站正。



「────不,不对不对,可以的话我根本不想认识你……」



「唉呀呀,这话说得可真犀利!以貌取人是不行的喔。我并不是因为特殊兴趣才穿这身衣服的,希望你能谅解。」



「…………喔。」



如果不是出于兴趣那是为什么难道为了工作吗。打扮成那样就有薪水可以拿吗真是轻松的打工啊太羡慕了────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没有说出口的勇气。



男子────早蕨剃真看见伊织的反应,「呵」地轻笑一声。



「总之先坐下来好吗?平心静气地谈一谈吧。我并不想在这里上演全武行。」说着便率先坐回椅子上,然后指向对面的座位。「对了伊织,巨人跟阪神你比较喜欢哪一边呢?顺带一提我喜欢巨人队。讲到棒球果然还是要看巨人啊。」



「我讨厌棒球……不管球也好球棒也好,尽是些可怕的东西。」



伊织一边回答,一边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向餐桌,跟剃真面对面坐下。可以的话真想逃离这种来历不明时代脱节的家伙。只可惜场面的主导权完全掌握在对方手中,况且,再怎么说这里都是伊织的家。凭什么她要从自己家里逃出去。



心不在焉地握住餐桌上的叉子,因为是无意识的行动,就连伊织本身,也没发现自己正抓着叉子。所有意识全都────专注在对面的,早蕨剃真身上。



「────关于擅自闯进你家这件事我向你道歉。纯粹只是想要加强印象而已,只是这样,没有别的意思。」



「没有别的意思……?」



「因为我很重视第一印象,总是用心良苦,希望将早蕨剃真的美,以最浅显易懂的方式表现出来啊。让没有眼光的人,也能够理解到我的美,否则那些人太可怜了。彼此妥协是非常重要的。」



「……再不出去,我就叫警察了。」



「咦?唉呀唉呀,你说这话可真奇怪呢!假如现在有警察先生进来这间屋子,要伤脑筋的人应该是伊织你才对吧?」



早蕨剃真意有所指地微微一笑。与那彬彬有礼────甚至有礼过头的态度完全相反,非常讨人厌的笑容。除去一切琐碎理由,直接发自生理上的厌恶。彷佛看见美丽的东西正丑陋地扭曲着────这样的感觉。



「那身染血的水手服,你打算怎么隐瞒呢?伊织小姐,很伤脑筋吧。」



「虽然伤脑筋────但我已经,有所觉悟了。况且,要说伤脑筋的话你也一样吧,早良先生。」



「是早蕨喔。又没有很熟,请不要随便窜改别人的姓氏。对我们而言姓氏应该是极端重要的对吧?好比暗口好比匂宫────又好比,零崎。」



「……零崎────」



零崎────啊啊,对了。



之前那个金线工艺品,就是这样自称的。



零崎────对,双识。



他叫零崎双识。



一想起这个名字,不知为何────感到心安。



不可思议。



然而伊织这种几乎可说是状况外的反应,对早蕨剃真而言似乎有些出乎意料,他略显不悦地蹙起细长的眉毛。



「住在这种地方跟正常的家庭过着普通生活,照这情况看来『莫非』────刚才就在怀疑了,伊织小姐,你……不是『零崎』吗?」



「……咦,呃……」



见伊织一脸困惑,剃真不高兴地咂嘴道:「什么嘛……原来搞错了啊────」



本来至少表面上还维持彬彬有礼的剃真────语气完全变调了。



「搞什么东西嘛……真烦人……烦死人了────真是够了……够了……真是够了……!」



低沉的咕哝声……喃喃叨念着。低着头,叨叨絮絮地,喃喃自语。接着又劈哩啪啦地,传来用木屐踢桌脚的声音。由于低着头,无法解读他的表情。



「居然不是伪装是真的……怎么回事……这究竟怎么回事啊?简直莫名其妙……既然如此刚才直接找上自杀志愿就好了嘛……可恶。那个该死的地狱浑蛋,该不会已经被『人偶』给干掉了吧……」



早蕨剃真用骤然丕变的语调,持续自言自语着,一连串非常杂乱又粗暴的独白。看来方才彬彬有礼的语气,并非他的本性。



「呃,那个……」



「……啊啊,你不用担心,反正吃完这顿饭我就要回去了。不好意思打扰啰,看样子好像是我弄错了,造成困扰真是抱歉。唉呀────话说回来,这道菜还真好吃呢。菜名叫什么,可以告诉我吗?呵,呵呵呵。」虽然语气已恢复正常,但动作却依旧粗暴。早蕨剃真一口气狼吞虎咽地扫光桌面上的料理,展现出与外型不相符的惊人食量。「真是的……根本白跑一趟了嘛────总比白白丧命要来得好是吗。用大哥的话来说,就是还不到『最坏』的情况吧────」



「等、等一下!」



面对剃真反反覆覆莫名其妙的态度,伊织终于忍不住拍桌怒吼。



「那道菜叫做炒腰花是我最喜欢的料理!不、不对,不是要讲这个,重、重点是我的家人都到哪里去了!这个时间应该是我家的人坐在这边而不是你啊!」



「啥……?」



早蕨剃真不可思议地抬起脸来。接着彷佛打从心底将伊织当成笨蛋般,「哈」不怀好意地笑了一声,用更加挑衅的语气────



「那些家伙会妨碍演出,所以都堆到那边的房间里面去了。」



如此────说道。



『都堆到房间里去了』。



就算再怎么迟钝也不至于无法理解这句话表达的意思────无桐伊织还没有迟钝到那种地步。毕竟,就在不久前,自己的身体才刚经历过与这句话类似的体验────足以联想到个中含意。



染血的水手服。



手中残留的触感。



蝴蝶刀。



未曾浮现否定的念头。



甚至觉得极其自然。



甚至觉得极其必然。



所有的一切,全都毫无遗漏地,得到解释。



没有别的意思,刚才早蕨剃真这么说。



没有别的意思。



没有任何意思。



这个男的────无缘无故地。



无缘无故地────杀了我的家人。



杀了我的家人!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行动迅速,手中抓着不知何时紧握住的叉子,从座位上弹起,像要跨过桌面般,将尖端瞄准那个穿黑袴的变态的太阳穴────伸手用力一插。如同刺杀夏河靖道的时候一样────甚至更加超越,还来不及思考,身体就行动了。



「咦?啊,呜噢────!」



似乎直到前一刻都没有察觉伊织的动作,或者应该说根本没有预料到,早蕨剃真原本从容自若的表情骤变,毫不掩饰狼狈的模样,连同整张椅子向后一翻,避开了攻击。叉子掠过前额浏海,他一把箝住伊织扑空的右手。



「好险好险……呵────呵呵。太吃惊了,吓我一跳,这身手简直判若两人呢。不得了────」握住伊织的手加重力道。「几乎没有任何预备动作呢,就连我都差点死在叉子的攻击之下。」



「────对不起,我手很痛。」



伊织自动松手,将叉子放开。



「抱歉,我不会再犯了,请放手。你看你看,我已经放弃抵抗了。」



「……还真是扫兴。」剃真感到傻眼似地,放松了手的力道。尽管表情尚未恢复从容。「刚才的魄力呢?家人被杀害的愤怒跟恨意都到哪去了?」



「都无法取代手腕的疼痛。」她用另一只手捧住脸颊陪笑道。「你看你看────很可爱吧────我可是高中女生耶────」



「……够了你。」



早蕨剃真把手松开。



同一时间伊织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向后连退三步。揉了揉被握出淤青的手腕,然后才收起装无辜求饶的姿态,狠狠地瞪向早蕨剃真。



「……真是……那种莫名其妙的作风,毫无疑问分明就是『零崎』嘛。」到这地步早蕨剃真似乎对伊织的眼神也已不甚在意,只耸了耸肩,将有些歪掉的眼镜调整好位置。「虽然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不过换作大哥的话应该会如何判断呢……嗯……也对,就这么办。不管怎样照眼前的情况来看……为了慎重起见还是先杀掉以防万一吧。」



彷佛在说虽然没有下雨征兆不过还是带把折叠伞出门以防万一之类的,早蕨剃真用这样的语气说出这句台词。接着把手伸向旁边座位拿起靠在椅子上的剃刀。不想在这里上演全武行────看样子即使撇开家人的事件不谈,这句话仍旧是一大谎言。



可恶,说谎的人真讨厌。



早蕨剃真轻松握住那把超过两公尺的大剃刀,轻轻摆出中段攻击的架势────与无桐伊织正面相对。尽管中间隔着餐桌,却不足以成为障碍物,有或没有都一样,这点连伊织都感觉得到。



至少不是个外行人────



应该,不是简单角色。



可想而知,早在用叉子发动奇袭失败的当下,伊织就已经没有任何胜算了。即使只有一眨眼的功夫,却是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机会。



跟傍晚遇见那个金线工艺品属于相同的类型。



那种能够轻易下手将事情简单做出来的人类。



非常────可怕的人。



非常非常────可怕的人。



非常非常────崩坏的人。



搞什么东西嘛,伊织想。



自己根本从来也不曾碰过这种遭遇。虽然这短短十七年的人生并非品行端正到无懈可击,也干过各种不应该的恶作剧,不敢说没有给别人添过麻烦────但像这样陷入进退维谷动弹不得的状态,真的连一次也没发生过。



明明直到几小时以前还过着正常的生活。



还活得好好地。



还一直很正常。



然而,为什么。



曾几何时,什么也没做就变成这种状况了呢?



明明丝毫没有要杀人的念头────也完全没有被追杀的印象。无论是遭受天谴,或者遭到天诛,能扯上关系的理由,明明连一个也没有────



为什么会,遇上这种事?



「搞什么鬼啊────你说的零崎,到底是什么东西嘛!我又不知道那是什么!根本完全不知道啊!」



「『零崎』是什么?哈哈,这个问题我才想知道咧。问我也没用。对啊,『零崎』到底是什么呢?大哥好像知道些什么,可惜我大哥一向沉默寡言,一点也不肯对我透漏只字片语。」一边说话,一边缩短距离逐渐逼近。模样看似轻佻,对伊织的警戒却丝毫没有松懈。「总觉得────嗯,搞不太清楚怎么回事。简直牛头不对马嘴。也有一种可能────没错,莫非伊织小姐才正要成为『零崎』是吗?」



「…………?」



『正要成为』?



什么意思?



这家伙在讲什么东西?并非字义的问题,难道他是在讲火星话吗?已经没办法继续交谈了。够了,已经够了,这里已经不是我家了。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是无家可归的小孩。所以赶快逃吧,开始去寻母三千里。可是逃得了吗?这才是最现实的问题。伊织光为了回到这里已经消耗掉相当多的体力,而且现在所站的位置,也已经进入那把剃刀的攻击范围内。只要稍有轻举妄动,不到转眼的功夫,早蕨剃真的剃刀就会朝这里刺过来吧。她不认为自己可以躲过这一击。



但是,非逃不可。



必须设法────逃走才行。



「………………」



是说,为何要用剃刀。



剃刀?剃刀……剃刀耶……



算了,无所谓。



话虽如此,这个人,居然穿着那样另类的装扮,毫不遮掩地拿着剃刀直接走到这栋大楼来吗?能够成功地办到,真是比穿着染血水手服走回家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奇迹。还是说,在到达这里之后才换衣服的吗?虽然这样做也很蠢。看来果真是注重演出效果的性格────但并不代表,她就可以忍受家人因为这种理由而被杀死。



爸爸,妈妈,姊姊,哥哥。



真的────都被杀害了吗?早蕨剃真那句话────应该不是,恶作剧的威胁吧?就算为了让伊织受到震撼,故意虚张声势也────



这时候────



彷佛抓准了伊织因紧张过度而恍神的瞬间破绽────剃真将剃刀的利刃朝向她,以略微往上倾斜的角度刺过来。刀锋瞄准了喉咙到下颚之间的部位,毫不手下留情。没有无聊的威胁或任何多余的累赘,真正一击必杀,对准要害的攻击。



双眼捕捉到了。



尽管视线及时捕捉到────身体却动弹不得。明知道只要向后跳开就能躲过,却同时也知道凭自己的运动神经根本就不可能。想要逃过人生当中的第三个危机────看样子,似乎是没办法了。



终点吗?



终结了。



终结了?



终结什么?



刀锋一闪────



「────呀啊啊啊!」



传来骨肉绽裂的声音────伊织发出尖叫。



只不过,尖叫声虽然来自伊织,但被割裂的骨肉却并不属于她。伊织的声带构造还没奇特到喉咙被割断后还能发出尖叫声,像夏河靖道那样。



被割裂的骨肉────在伊织眼前绽裂的是,从早蕨剃真背后窗口飞进来的────被丢进来的,人类的头颅。



一张小学年纪的女生脸孔。



脸部中心被剃真以剃刀贯穿,那颗头成为盾牌────成为缓冲,让伊织得以毫发无伤────然而伊织的神经尚未大条到面对这种情况还会由衷喜悦的地步。



「什,啊,啊啊啊!哇啊啊啊!」



受到人头的冲击,伊织在惊吓同时向后退一步,「────啥?」剃真也收回剃刀,转头看往背后的窗户。窗口玻璃破开一个大洞,应该是人头被丢进来时弄破的吧────正在判断的时候,从那个破洞接二连三地,又有人头陆续飞进客厅里来。



「……咦噫!」「────啥啊?」



伊织陷入恐慌,剃真惊诧愕然。



数颗人头在餐桌上发出咚隆咚隆的声响,滚落地面。一、 二、 三、 四────五个。再加上最初的一个,总共是六个。合计有六颗人头,从窗户飞了进来。啊啊,可以的话请试着想像一下,人头成群在空中飞舞的画面,宛若夏夜百怪谈的景象。



「────有滨夜子,北田仓彦,梶野窗花,雅口纮章,上月真弓,池桥陆雪────」



紧接着最后,整片窗户连框朝这边飞过来。早蕨剃真手中的剃刀一挥,将窗框格开────面向阳台保持架势全力戒备。伊织也不由得受到吸引,注视着同一方向。



「────全员,『不合格』。」



原本空荡荡的阳台上────出现一名指尖旋转着诡异大剪,轮廓有如金线工艺品般的男子。



「唔呼呼────唔呼呼呼。」



零崎双识。



零崎双识他,正在笑着。



「…………!」



舞台上。



舞台上又多出一名,杀人者────称之为杀人鬼也无庸置疑的杀人者登场了。非常非常可怕的人,又增加了一个────明明事情不过如此而已────明明乍看之下情况并没有任何改变────甚至只能说变得更糟了────尽管如此。



伊织却,忽然肩膀一松────



当场就,全身无力蹲了下去。



那并非出于恐惧────而是安心。



无以复加的,安全感。



喀擦,剪刀发出声响。零崎双识阖起剪刀,将刀尖朝向早蕨剃真的胸口。



「呼呼呼。唔呼唔呼────呼呼呼。看样子是赶上杀戮时间了────喂,那边那个十分可疑的变态小伙子。」



你有资格说别人吗。



「不准对我妹妹动手。」



谁是你妹妹啦。



(有滨夜子────不合格)



(北田仓彦────不合格)



(梶野窗花────不合格)



(雅口纮章────不合格)



(上月真弓────不合格)



(池桥陆雪────不合格)



(第二话────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