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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在樱色的季节里(2 / 2)




“干嘛啊,对伤员你还这么臭屁地说大道理啊?哦,对了,你和她也是一伙儿的哪。你们俩,是在互相包庇吧?”



耕平一言不发地眯起眼,兴奋起来的藤崎见此,语气变得越发激动。



“你也是品格优秀啊。假装是个平凡的学生,却和小田切亚弓是一伙,还有不知道是超能力还是灵能力啥的……”



“没错,是伙伴。”



耕平压低声音说出的话,令藤崎僵住了舌头。他的嘴巴一开一合,耕平则将手搭在他肩上。



“所以我听到了同伴的坏话可不高兴不起来。这件事要是传开了,我想就是从你的嘴里泄露的。到那个时候……”



耕平将声音压得更低。



“到那个时候会怎么样,你就想想自己最坏的下场吧。”



藤崎想发出惨叫,却无法顺利出声。他浑身颤抖着退后了两三步,膝盖窝撞到安乐椅的扶手,便就这么被椅子绊倒了。耕平耸了耸肩,重新看向北本。



“说起来,北本先生,敌人虽然耍了许多花招,可到处都是破绽,我们总算是一一化解掉了。”



“因为有个根本性的矛盾。他的目标是来梦和你,因此要将你们召唤到身边。可你们越是靠近他,他的力量就会被削弱得越多。”



“这是异次元能量生命体影响的缘故?还是妮娜的力量呢?”



“一定是这两方面共同作用的结果。从一开始,他就打错如意算盘了。”



北本的话语被女性的尖叫掩盖了。是香津子的声音。



香津子指着一个站在门前的人。原本被锁上的门前站着一个身影,从服装上只能确定这是个男性,因为他的脖子上面什么都没有。



III



“护符已经没了。将封印用的东西剥下来的话,怪物就能从外面进来了。”



就算亚弓不这么说耕平也明白。为了救出被封印在画中的六个人,老魔女妮娜的护符都烧掉了。只有靠自己的力量来战斗了。对方很强,强得能破坏封印住的门扉。



几乎没有成功的希望,不过敌人也并非处于万全的状态。耕平调整好呼吸,向前走去。来梦和亚弓一右一左,分别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跟着。耕平不会说让她们“退后”,因为这既无益处,也无意义。



无头人倨傲地环视整个房间——看起来是这样。他举起右手,空气中产生出波纹,随着一声鞭响,一道冲击波向着耕平一行人袭去。耕平闪身躲开。他没能完全躲过,从右肩到胸口受到了沉重的钝击。



耕平被击飞出五米开外,撞到安乐椅的扶手后身体整个翻了过去。“先到一步”的藤崎被耕平压在身下,发出了惨叫。亚弓对准无头人,将手中的花瓶掷了过去。无头人右手一挥,花瓶在半空中便碎裂开来,碎片和水洒得到处都是。这时,来梦手中发出了某种光芒。



来梦举起了银项链,这是她母亲的遗物。她因为立花和彦而被关进异世界,就在即将失去生命之时,还是担心着自己的女儿。对于来梦而言,这是更胜于耕平的电话卡的最强护符。来梦紧紧抿着嘴唇,双眼中射出勇气的光芒,将项链朝无头人伸去。



无头人僵立在了原地,之后又向后退了一步。就算没有脸,也能明显地知道他正一脸狼狈,害怕不已。无头人的身体眼见着就要失去平衡,好容易才站稳,可戴着手套的双手还是在空中乱舞。



耕平踩着倒霉的藤崎,从椅子上站起身。



“就算你没眼睛也看得见吧。好好看看,看看你用邪恶的力量犯下罪行的铁证吧!”



牵涉到魔法的战斗,会受到心理性能量的质与量的影响。耕平在这一点上吃过不少苦头。所以在对手胆怯的时候,要毫不留情地对他集中攻击。这时所用的武器不一定非得是护符这样的法器。只要是象征对手心中弱点的东西,就能发挥与法器相同、甚至更大的威力。举例来说,便是来梦母亲所遗留下的银项链。



无头人脚步踉跄着转过身去。他撞上门扉,倒退一步后,又再次向前通过了门。是魔力削弱了吗?



耕平冲上前打开门。他跑到走廊左右张望,只见无头人的背影正逐渐远去。耕平蹬着地板,紧追上去。他没有闲工夫回头,不过就算不看也能知道,来梦和亚弓正在身后全力奔跑着。



“那家伙打算逃进镜子里去!”



亚弓的话让耕平明白了无头人逃跑的方向。不过,他对洋馆的结构并没精通到能抄近道。只有拼命地紧追不舍。



脑中已经不知是第几次有灵光闪过了,耕平稍稍放慢速度,朝身后伸出右手。



“来梦,项链!”



少女将紧握在右手中的银项链向年轻人身后递去,就像一次笨拙的接棒。掌心感受到项链后,耕平便抓紧它,然后朝着无头人扔了过去。



同时,再施加上念动力,项链化为了一支向前疾飞的银色利箭。



尽管头部空无一物,可项链还是牢牢地缠绕在半空。无头人发出了痛苦的叫喊,原本是头部的位置散发出了白色的蒸汽。



现在已经是万镜楼的里面了。无头人痛苦地蹒跚经过一面面镜子。当他想用手将喉咙部位的项链拉扯下来时,手套的指尖便冒出了烟雾。当他好容易将项链扔到地上后,便将背靠上了一面镜子。他的领口处冒着烟,依然残留着项链捆绑时候的痕迹,形成了一道奇怪的环形。



“……我学会魔法,是为了实现愿望。”



喘气声随着烟雾一同升起。



“但是,我的愿望却没有一个是实现了的。我能够做的,只有实现很小一部分的复仇而已。神对我有多么地不公平啊……”



“你想博得我们的同情吗?”



耕平用尽可能无情的语气说道。他正对着无头人,距离十步左右。耕平轻轻抱住了跑过来的来梦肩膀。



“我还没输……”



与无头人本人的想法正相反,他说出的话正反映出他意识到了失败。耕平敏感地领悟了这件事。说的是“没输”而不是“胜利”,这说法本身就意味着无头人正处于劣势。



“不,你赢不了。你既没有应该保护的东西,也没有人会来保护你,不是吗?”



耕平迅速捡起了银项链。无头人没有从中阻挠。



异次元能量生命体。



正是这样的生物才弥足珍贵。



名为立花和彦的人则执着于此。他让其栖息在自己体内,并相信这样做便能获得无限的能量以及无尽的生命。然而他却没有成功。异次元能量生命体拒绝了他,定居在了别人的身体中——在他企图想当作“容器”的少女,以及不值一提的无名年轻人的体内。



失败了他面临着灭亡的危机,而他总算是抓住了一线生机,制定了反败为胜的计策。引诱北本离开东京,让他带上来梦,并进一步引出了耕平——却在即将成功的时刻被反击了。



无头人高高举起了双手。耕平预测他要发动攻击,便要来梦和亚弓挡在身后。然而,无头人却举着双手向后仰去。从他那透明的头部开始,逐渐陷入了镜面。当全身自背部全部沉入镜面的瞬间,整个镜子随着尖锐的异声碎裂开来。蛛网状的裂缝在镜面扩散,无头人全身碎成了无数的碎片。



“趴下!”



随着亚弓一声令下,三人同时向地上卧倒。镜子的碎片化作风暴从他们头上掠过。耕平用左右手分别护住了来梦和亚弓的头部。



当风暴不久之后散去,三人抖落身上闪闪发光的镜子碎片站起身。



“耕平君,你怎么想?”



“我觉得那家伙做的事情跟来梦说的一样。啊,来梦,要是不小心碰到,会划伤手的哦。”



亚弓抬起头,看向损坏的镜子。失去了镜面之后,只有一面灰白色的墙壁露在外面。



“也就是说,他跑到镜子的那一边去了呢。并且,为了不让任何人追上,还打碎了镜子。”



“没错,那家伙破坏了通路,连自己也回不来了。不知道那边……”



耕平放眼望着散落在地板上的镜子碎片。它们看上去不过是单纯的无机物碎片。无头人,或者说立花和彦已经追不上了,并且也没有硬要这么做的价值。



三人离开万镜楼,向着北本他们所在的沙龙走去。经过数十秒的沉默,来梦静静地开口说道:“这样就全都结束了吗?耕平哥哥?”



“大概吧……”



耕平走了三步,在跨出第四步时,他回头看着少女。



“我说啊,来梦,所谓的结束,大概是不存在的。一直存在着的都是开始。我现在是这么想的。”



耕平总算注意到自己一直还握着银项链,他将它还给了来梦。



“夜晚的结束是早晨的开始。冬天的结束是春天的开始。我们也是,从现在才刚开始呢。”



来梦一脸认真,连着点了两次头。不过,她对这句话能体会多深呢?接着,他向亚弓提了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



“我们要怎么回东京?”



“我早有秘技,虽然是才学到的。”



亚弓的目光中带着些许挑战性的眼神,她假装说道:“就把大家当作实验对象吧。”



耕平放低了声音。



“这样好吗?将妮娜的魔法展示给大家看。”



“没关系哦。就算他们回到东京到处宣扬,又有谁会相信呢?充其量也只有那些风评很差的超自然杂志而已吧。”



回到沙龙后,亚弓对着惴惴不安的众人将事情经过简略到不能再简略地说明一遍后,告诉了他们回东京的方法。



“不想干的话就留在这里,选不选全凭个人自由。你们怎么说?”



之前还被封印在画中的男男女女互相望着对方的脸,好像下不了决心的样子。这时,一个凄厉的动物叫声自门外响起。唐泽望向门扉。



“那是什么声音?”



“是猪人,你们知道吧?”



“是、是那些站着走路的猪吗?”



唐泽激动得声音都变了,其他人也一脸惊愕地四处张望。所有人都领教过猪人的恐怖和恶心。被独自留下受到猪人的袭击,这种恐怖没有人能承受得住。



“大家都要走,请多关照。”



对于雪绘的话,已经没有一个人会反对了。



“不跟管家先生打声招呼行吗?”



来梦想得很对,可在猪人们的包围下,根本没有寻找管家的余力。于是耕平一行便在一页纸上写下感谢的文章,将它留在了桌面上。他们有些厚脸皮地期待,管家能漂亮地将火灾、猪人和粉红色的怪物都处理掉。



“那么就回收再利用吧。”



在亚弓的指示下,沙龙内部封印着的几枚护符被撕了下来。将它们撕成细细的竖纸条,排列成直径两米左右的圆环放在了地板上。



“大家快进圆环!”



所有人连忙遵照亚弓的指示,朗读起西里尔字母。失去了封印的一扇窗户发出尖锐的声音碎裂开来,数头猪人从中跳进了沙龙……



IV



经由异次元通路自黄昏庄园返回的十名男女在上野站道了别。可话说回来说,亚弓借助老魔女妮娜的力量打开的通路出口,正位于上野站内人迹稀少的一角。



玉村雪绘摩擦着露在夏装短袖外的手臂,好像感觉有些冷。可她仍然笑着对耕平和来梦说“再见,你们俩要保重哦。”,然后昂首挺胸向山手线的站台走去。唐泽博史爱理不理地说着“再见”挥了挥手,然后快步追赶着雪绘而去。走了二十步远,唐泽赶上了雪绘,并立刻与她交谈了起来。



长田伸彦轻轻说了声“谢谢”,行了一礼,然后放松双肩向京滨东北线站台走去。小西香津子无言地低头致意,走向地铁站台。根岸诚一郎反复低头鞠躬了两三回,便朝着检票口迈出了脚步。



藤崎不知何时离去了。估计他根本没心思与同路人打招呼,一定是在失去了小田切亚弓这位偶像后,满怀着伤心回老家了吧。在新学期会再次与他见面,这让耕平有些心情沉重。不过,藤崎说不定也会因为忌讳耕平而转学。



“大家必须重拾起中断了的人生。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否幸运,不过机会已经给予,能否顺利生活下去,就全看他们本人了。”



北本说出了符合他人生老前辈身份的话语。耕平点了点头看向亚弓。亚弓今后会前往何方呢?面对他无言的疑问,亚弓回答:“我正在妮娜婆婆那里进行着正式修行哦。只不过嘛,有一半时间都是在做杂务。”



“妮娜她现在在哪里?”



来梦发出疑问,亚弓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说起那位婆婆、不对、师傅啊,只有她单方面联络我把我叫出来哦。修行的场所也是,俄罗斯啊日本啊,中国啊美国啊,只有到时候才知道。说不定还不会位于地面上哦。”



“来梦我没法修行吗?”



来梦认真地问道。亚弓笑着将手从少女头上移开。



“不行不行,要是和你一起修行的话,我转眼间就要被你赶超了。和演艺界一样,竞争对手在摇篮中时就要趁早拔除呢。”



亚弓是这世上第二迷人的女性——耕平这么想道。第一名当然是坚定不移决定好了的,不过老魔女将亚弓收为徒弟的理由,耕平也能自心底里感到理解。亚弓不仅是妮娜的徒弟,一定也会成为她的继承者。



“你呢?想修行魔法吗?”



“算了。让死者复活的力量,人类可不该获得。这种事情连我也知道。”



“没错,尽管这是所有人从最一开始就明白的事情。”



亚弓的眼神中带着讽刺。



“——妮娜婆婆是这么说的。能做到的事情变多后,欲望也会随之增加。要是能够活得稍微长了些,便会希望不老不死。无论是秦始皇或是儒勒·凯撒都未能获得的东西,普通人却要寻求它。仅仅因为出生在比他们晚的时代,便坚信自己有权利要求违反自然天理,想要拒绝死亡,控制生命……”



北本轻轻地抚摸着下巴。



“我明白你师傅的感叹,人或者说人类,大概会一往直前。很遗憾,没有比自制更难的事情了。我到了现在这年龄,经常会这么想啊。”



耕平注视着亚弓。



“我不知道是什么正确答案,不过请你帮我把下面的话带给妮娜。我想,学习魔法,并不是为了使用它,而是为了不必使用它。我想尽可能用自己的头脑思考、选择、行动,不过,当我没有自信时,能向您咨询的话那就真的太感谢了。”



听了耕平接下来的话,来梦大大地点了点头。



“反过来,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的地方,请随时提出来。”



“我一字不差的传到了哦。”



亚弓以完成时态说完,轻轻将手放在绒线帽上点头致意,然后优雅地转过了身去。她的步子并不快,但是脚步干脆利落,很快消失在了人群中。



“再见了,亚弓姐姐。”



听到了来梦的声音,她也并未回头。



北本将手放在少女与年轻人的肩头。



“那么,我们也回去吧。”



樱花。樱花。极目所见尽是樱花。



整个世界仿佛正漂荡在淡红色的海洋里。



进入三月下旬后,樱花前线北上的速度明显加快,东京都内各处的樱花都比商店协会的樱花庙会首日更早盛开了。



能户耕平的夹克外套肩部沾着好几片樱花花瓣。他正站在校门外,等待着结束了毕业典礼的少女。她所在的小学是区内有名的赏樱名胜,耕平糊涂得到现在才知道。从今天起,来梦便不再是小学六年级,而是初中零年级学生。而在两星期后,便将成为初中一年级学生。北本行雄因为要参加突然去世的熟人葬礼,耕平便代他前来了。



一个茶色短发少女飞奔到年轻人面前,手中拿着装有毕业证书的细长圆筒。她将圆筒放到身后,仿佛在勾起年轻人的回忆般,假装一本正经地问道:



“大哥哥,你一个人旅行吗?”



这句话是所有的起点。夏末的那一天,晴朗的天空蔚蓝无垠,一座小小的无人站靠在单线铁路边。年轻人正在寻找毕业出路,心中充满踌躇,一身秋天的气息。在两件T恤衫的胸口,相同的帆船正劈波前进。然后来到秋天,度过冬天,迎来的春天离去后,一个新的夏天又逐渐走近。没有结束。在那里,一定会接着另一个开始。



能户耕平对着立花来梦露出了笑脸。



“不,我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