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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不速之客再临(2 / 2)


“知道三楼有谁在吗?”



“大概……是立花和彦。”



“是来梦妹妹的父亲?”



“…………”



听闻亚弓的问题,耕平保持着沉默。这个微妙的问题涉及到了个人隐私,他无法判断该如何回答亚弓。



立花和彦并非来梦的父亲。来梦母亲的丈夫,这种表述才正确。和彦认为自己被妻子和兄长所背叛,坚信自己得了不治之症,于是在憎恨与绝望中坠入了邪魔外道。他夺走兄长的肉体,逼死妻子,然后……



令人作呕,耕平只能如此形容。立花和彦还打算占据来梦的身体。他心里打着算盘,想用来梦充满活力、年轻健康的身体,来替换自己那具逐渐腐朽的濒死肉体。当他得逞之后,又会作何打算?是准备永远凭依在来梦的身体中?还是说,这只是为了远离死亡的权宜之计,总有一天他将附身到更健壮有力的男性身体上呢?



耕平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答案。当他预想会有一场对决,而正要踏上三楼时,亚弓仿佛少年般啧了一下舌头。



“不好,我大意了。”



“怎么了?”



“森本那家伙不见了。”



亚弓掏出了马卡洛夫手枪。毕竟刚才在管家面前还是得藏一下。



“别管他了。”耕平不以为然,“就算在这幢洋馆里搞什么阴谋,也成不了什么事。就把他交给管家先生……还有另一个人吧。”



耕平已经再也不想跟森本扯上什么关系了。就算森本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任何预备知识,可他毕竟比耕平年长,总该有些世俗的知识。只能依靠本人的选择和责任。



III



这个时候,森本正在一楼深处的走廊四处游荡。左手还很守规矩地托着公鸡。



“喂,机器鸟。”



萨克森豪森的公鸡没有回应。是它在用沉默来回应无礼之徒吗?森本歪起嘴,抬起右手往公鸡头上砸去。



“操纵你的混蛋在哪里?到底躲在哪里?”



还是没有回应。



“你肯定不是靠自己的思考来行动的。就算是计算机控制,没有输入的话肯定也什么都干不了。就算是我,这点事情还是知道的。”



森本每句都低声自言自语,是因为不安令他深感孤独。



“早知就不该跟亚弓扯上关系。本以为她不过是个有些任性的小丫头,谁知道竟然这么不一般。发生了那么多奇怪的事情,她竟然还一脸没事人的样子。”



没有同伴分担自己的不安,森本只能把自己当做聊天对象。然后每说一句,他的孤独感便更添一分,也因此令他的错觉——在这令人毛骨悚然、没有条理的怪异世界里,保持着理性和常识的只有自己一人——变得更加严重。



“等回了东京,我要请求会长让我从亚弓这事情上收手……不,等下,那个小丫头弄伤了我的脸。要是这么算了,可就丢男人的脸了。必须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森本怀着忐忑的心情,依然毫无条理地自言自语。明明他很小心地留意着左右身后,却依然一步步迷失了方向。



“这宅子怎么那么大。改建成宾馆多好,虽然不知道主人是谁,不过还真是个无能的家伙。不过话说回来,走到这儿可得费不少苦。”



森本停住脚步,环顾四周。昏暗而不祥的橘黄色灯光将他照亮。屋子这么宽敞,却这么吝惜照明费,真是个小气的屋主。他刚想到这儿,忽然下意识地全身警戒起来。



“怎、怎么了怎么了,你们是……”



森本的声音激烈地颤抖着。



他感觉周围有人影。可不一会儿,他便自嘲着放松了肩膀。



“切,吓了我一跳。原来是画啊。”



在没有窗户的走廊一角,有一间小小的厅室,里面的墙上挂有好几幅画。每一幅都是肖像画,所以被错认为了人影。合计有五幅真人大小的绘画。每一幅画绘有一个人物,其中两幅是女性,另三幅是男性。绘画风格很有些年代,可每个人物却都穿着现代的服饰,都是夏季穿的轻装。



森本对绘画多少有些兴趣。不过,他感兴趣的并不是画画本身或鉴赏,而是在画的金钱价值方面。



“这些画会值多少钱呢?”



对画来说,并没有一个确定的价格。如果认为幼儿园的小孩画出来的画值一亿日圆,那么付钱就行了。曾经有幅日本画,森本觉得“我用左手画出来的远比它好”,却以十亿日圆的价格卖给了某个大银行的行长。因为这是家非法融资、贪污、贿赂等丑闻缠身的银行,所以为了不让媒体知晓,他们也撒大把金钱给了地下社会的人们。森本所属的组织也拿到了十亿日圆的绘画货款,然后其中的一部分钱都被森本花在了红灯区。



“都遭了这种罪,可不能两手空空地回去。得顺点值钱的东西才行。不过画搬起来太麻烦了。有现金或宝石的话就最理想了。”



“真是个没救的家伙。”



传来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这声音仿佛寒冬中的沙漠,直灌进森本的神经里。森本眼前,那只铁锈的金属公鸡正露出一幅轻蔑的表情。这件事本身就让人觉得很不自然,不过森本早已失去了正常的判断能力。



“你说什么?”



“哎呀呀,这反映也乏味至极。真是的,我竟然要为这个不中用、微不足道、毫无价值的人引路。虽说是前因导致的后果,可还真是个毫无意义的工作。”



“喂,你这家伙说什么哪?”



“愚蠢的人类越是缺少本能的敬畏感,就越是比动物更低级。啊,真讨厌真讨厌,我更想做些对社会有意义的工作。我的自尊被伤到了。”



被伤到的是森本的自尊才对。袭击亚弓和(森本深信是)她的男朋友,却被反将一军,然后毫无怨言被他们颐指气使到现在的森本,随着一声“你这混蛋!”失去了耐心。



森本终于勃然大怒,他抓住公鸡的脚爪,将它高高地提了起来,然后用尽全力往走廊地上砸去。公鸡猛地撞上地板,弹起后碎裂了。



齿轮、螺钉、弹簧,随着杂乱的金属片一同四散飞溅。森本预料到了这些,不过溅到他脸上的,却是不知是绿色还是褐色的粘液。并且,他的脸颊、鼻尖和额头感到又烫又痛,他嗓音浑浊地尖叫起来。



“烫、烫烫烫!可恶,这什么呀、这什么呀…………!?”



今天这半天里,他不知说了几回“什么呀”。疼痛每过一秒便逐渐扩散,从头部开始往下渗透。还发出了蒸汽那样的咻咻声。



极其浓重粘稠的汗水流进眼中。森本感觉到后,便抬手掩住了脸。他擦着眼睛,呜咽着鼻子,发出了呻吟。



“可恶,我要让你好好见识一下,给我记住了,就算哭着求我,也决不饶你……无论是谁……”



他发出的声音里渐渐失去了语意。



森本上半身笼罩在蒸汽里,踉踉跄跄地走向前。视线被遮挡了,他只能伸出双手摸索着前进。虽说是前进,可自己该往哪儿走,森本对此则毫无头绪。



脚尖碰到了个坚硬的东西。伸脚试探过后,他知道了这是楼梯。正想要原路返回时,浓雾退去,视野开阔了起来。因为视力恢复,他喜不自禁地发出了欢声。抬头一看,心中又感到了一阵新的喜悦。具体的复仇对象不正站在面前吗?



森本全身一阵火热,他高兴地大叫了一声……



亚弓和她那个“男朋友”正低头望着他。两人短短互看了一眼,然后又凝视起森本来。他们脸上的表情从怀疑和惊讶,逐渐变为了厌恶与恐惧。



森本感到自己被侮辱了。



“干吗?我脸上粘着什么了吗?”



他怒吼着故意踩响脚步,登上了楼梯最后一阶。



IV



看到不断逼近的怪物身姿,耕平与亚弓不寒而栗。它的体格和服装都跟森本一样,可顶在肩上的却不是地球人的头。色彩刺眼的肥厚“鸡冠”、黄色的喙、瘦弱的下颚上挂着肉髯、白色的羽毛,简直就是个鸡头。



鸡头男发出凶暴的叫声,向着亚弓和耕平抓来。耕平好容易稳住精神,他把亚弓拉到身后,想要挡住冲过来的鸡头男。



尽管亚弓手中握着马卡洛夫手枪,却没有余力瞄准目标。她将手指紧贴住扳机暗暗发力,可鸡头男和耕平的位置不停地在变,令她眼花缭乱,怎么也开不了枪。



“你快让开呀!”



亚弓刚喊完,鸡头男那凶狠的目光便刺向了她。亚弓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停下了动作。



鸡头男刚一移开视线,耕平便马上用尽全力往它的脚背上踩去。鸡头男愤怒地呻吟起来,它那健壮的右腕揪住了耕平的衣襟。呜呜作响的左拳向着耕平袭来,他好容易才用双手接了下来。



亚弓总算回过了神,用枪身往鸡头男的侧脸砸去。



或许是突然明白自己处境不利,鸡头男便大叫一声,转身跑下了楼梯。亚弓喘着粗气,将枪口瞄准了它的背脊。



耕平连忙按下了亚弓的手。



“别开枪!”



“为什么!?这可是正当防卫。”



“对方可没带武器。而且杀掉了会很麻烦。”



“既然是只鸡,杀了也不算杀人吧。”



“我说了不行了。”



“所以说,为什么不行?”



耕平无法立即回答为什么不行。他只知道这场对话很滑稽,眼前的状况也很诡异。



鸡头男跑进了二楼走廊。耕平探身出楼梯口的栏杆,看清这一幕后,才总算找到了说服亚弓的理由。



“谋划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就是想让我们变成杀人犯。可别上他的当!”



看来亚弓总算是接受了这说法,她啧着舌收好了马卡洛夫手枪。



“真是个讨人厌的家伙。之后不管再碰上什么事,我都要不留后悔地解决掉。”



耕平没有来地感到佩服。因为亚弓想要正面与她的敌人战斗,并且还不认为自己会输。



“与来梦小姐有些相似”,耕平想起了管家的这句评语。尽管他觉得不妥,那时却没有特意去反驳,说不定这两人还真的挺像。不是具体的容貌,而是与敌人战斗时毫无畏惧的精神。虽然,亚弓更加强烈得多。



“气势都被削弱了。我要进行决战的准备,稍微等等再上三楼。”



“准备?”



“洗手间。”



“……哦,我知道了。”



耕平减少了些话中的恶意,点了点头。



在一面巨大的镜子前,森本不知傻站了几秒。之后他抬起双手,战战兢兢地往脸上摸去。触碰鸡冠、轻抚鸟喙、摸索耳鼻。镜子里面,同样外表的生物也做着相同的动作。当然,是左右相反的。



他深吸一口气。



尖叫声仿佛要将镜子震碎一般。



“…………!”



在不断回响的回音中,森本闭上眼抱住头,胡乱转动着身子。长着鸡头的怪物。妖怪。而这就是我。我竟成了妖怪。



“救救我!”



眼泪夺眶而出。他原地瘫倒下来,嚎啕大哭起来。在二楼走廊的角落,从亚弓的枪口下逃脱,奔跑至此的他,又面临了回天乏术的可怕事态。



耳畔有声音传来。并非森本自己的冰冷声音,流入到他耳中。



“至今为止,你给多少人带去了不幸?”



“救救我……”



“你篡夺公司,逼得社长一家自杀而亡。贩卖人口、私售毒品、性虐待、施暴致死,啊对了,还有人体器官买卖。还有伪装成自杀的谋杀吧。”



一阵冷笑传来。



“真是个没人性的恶徒。这身外表配你的真面目正合适。虽然这卑鄙的外表连你自己都无法正视哪。”



“救命……救命。”



“让你恢复原状也不是没有办法,鸡头男。”



这声音近在咫尺。森本被泪水模糊了的视线中,看到了某人的脚和鞋子。他恐惧不安地颤抖着抬头望去,看见了声音主人的脸。森本心中窜起小小的怒火,正想要怒吼一声。而制止他行动的,则是个充满奇怪力量的声音。



“怎么样,向我宣誓效忠吗?”



森本想要抵抗,却失败了。举起的双臂无力的垂了下来,两眼重又溢出了泪水。



脑子里声音仍在回响。



“社长先生啊,你觉得哭就能饶过你了吗?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是森本自己的声音,不过是几年之前的,“你就写好遗书,然后喝了这杯加了除草剂的威士忌吧。你儿子上大学也太浪费了,就让他去干活吧。还有你的高中生女儿,是个蛮标致的美人嘛,一定会讨客人喜欢的。别担心,你的房子和保险金,我们公司会照单全收……”



名为森本的鸡头男因为自己的罪过而恐惧不已,他趴倒在了地板上。



“我会发誓、我会发誓,救救我吧!”



耕平伫立在楼梯口,仰望着三楼的昏暗空间。他发觉仅仅数米的空间化作了空气的墙壁,阻挡着自己的前进。完全和那个夏日夜晚一模一样。



耕平的视线落至下方,他听见有脚步声传来。是亚弓回来了?还是那个变成了怪物的森本又出现了呢?可耕平见到的身影,不是其中任何一个,而是这天在火车里碰到的同年级同学藤崎。



“藤崎……那个笨蛋。”



被骂作笨蛋藤崎估计也不乐意,可对耕平来说,没有比他更麻烦的事了。既然来到这种地方,就没法保证他的人身安全了。



耕平走了两步,不由得嘟囔了几句。藤崎走上楼梯,悠闲得仿佛走错了片场。他那轻浮的样子,令耕平气不打一处来。他想要去制止藤崎,可停下脚步的却是耕平自己。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藤崎不可能依靠一己之力就来到了黄昏庄园。



那不是藤崎。而是其他人,或是其他的东西。



耕平额头上冒出了汗珠,这与屋内气温并无关系。还是先逃比较好,至少暂且先隐藏起身影比较好……正当他这么想着横跨一步时。



他的视线与向上看来的藤崎相交了。



“哟,能户。”



“他”亲切地对着耕平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