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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亡与追踪(2 / 2)




法莱沙轻蹋马腹一脚,跃过公园的白栅栏,骑术相当精湛。他一边对那些吓得跳开的市民喊“抱歉。”一边追上可疑的汽车。骑马宪兵队见状终于回过神来,再度驾驭坐骑紧跟在法莱沙之后,仿佛受到无形丝线的牵引一般。就这样,十五骑左右的人马再度展开追缉,看在歹徒眼里自然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丹曼用力咂嘴。



“我最讨厌这种对工作热衷过了头的警察。”



“难得我们意见一致。”



亚丽安娜如此回应,却无进一步动作,只对这个叫丹曼的男子摆出一副‘这次你要好好表现’的态度,男子明白她无语的要求。



名叫丹曼的男子拿枪从副驾驶座向后瞄准,只是要命中晃动马背上的骑手井非易事。好不容易锁定目标,汽车突然转了个弯,丹曼差点就被甩出车外。



法莱沙警长手上也捏着制式手枪,但无暇射击。再度抓住机会的丹曼终于扣下扳机,枪声响起。



下一瞬间,丹曼头上的高礼帽飞上半空,在空中打转的高礼帽中心开了一个弹孔透出白光。



“世间的事真是千奇百怪。”



也难怪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亚丽安娜会如此感叹,当丹曼扣下扳机的同时,汽车后车厢车盖猛力弹起,把射出的子弹弹回,原来是一直被锁在后车厢的小乘客终于成功打开车盖。



威鲁眼前涌进大量光线,他顿时闭上眼,接着感受到一阵强风吹拂,他再度睁眼,发觉身旁有名身穿西装的骑士正驭马奔驰,威鲁忙不迭地伸展手脚,使之恢复血液循环,并喊道:



“警长!”



“哟,威鲁,你搬到这儿来啦?”



“警长你会骑马呀?!”



“当然,你没听过一八九四年连续三年蝉联全国马术锦标赛冠军的知名骑士吗?”



当时年轻的艾佛列特·法莱沙不是警官,而是陆军骑兵大队的准尉。但现在不是缅怀当年勇的场合。



“以后再听你详细说吧。”



喊完,威鲁便准备移动到车内后座,威鲁向来对敏捷性与平衡感颇具自信,只是这项任务并不简单。后车厢车盖敞开,汽车速度没有减慢,又行驶在坡道上,而且倾斜角度又多变,威鲁有两、三次险些被甩出车外,法莱沙警长想尽办法也无法使马匹靠近。



破风的疾驶不断持续,前方视野豁然开朗,呈现在追缉者与被迫者眼前的是一片晶莹闪烁的湖泊。







“是码头!”



亚丽安娜大喊。这当然不是面海的码头,而是滨临贝洁湖的小港湾。客船、帆船、捕捞淡水鱼的渔船停靠在岸边,每一艘体积都比小船大上一号。



贝洁湖面积约二00平方公里,共有八条大小河川流入,一条流向东南方,冬天有天鹅与野雁从斯堪的那飞来,夏初有燕子北移,是中欧著名的候鸟栖息胜地。然而今天这群擅闯湖畔的人类跟社交礼节这几个字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



在船员和渔夫们目瞪口呆的注视之下,紧急煞车的可疑汽车匆忙走下一群歹徒。威鲁则趁车速减缓跳下车,跑向警长所在的方向。亚丽安娜走向最大的定期客船,朝着一个手持烟斗,状似船长的中年男子投以傲慢的语气。



“立刻开船,这是命令!”



闻言,看似拥有意大利血统的船长下垂的双眼色眯眯地瞟着女子的胸部。



“漂亮的大姐,干嘛这么凶嘛?我这艘是班轮,再过四分钟才能发船,否则就不叫班轮啦,你都是个大人了,该懂得规矩吧。”



“阿奇拉!”



亚丽安娜不耐烦地高喊,一只黑色的猫科猛兽随即一声不响地跃出,四肢在船长面前着地,短短一声便使船长的勇气与歪念头飞到国境以外,女子以质问的语气向着在甲板上吓瘫双脚的船长丢了一句话。



“你要现在开船?还是要按时?”



“……好、好,我说实话。”



“什么实话?”



“其实我的表慢了四分钟,我马上开船。”



“下次买支好一点的表,不要省那几毛钱。”



船长蹒跚走进船舵室,名叫亚丽安娜的女子跟在他身后,接着回望码头,能够跟着她搭上班轮的人数有限,追兵已经抵达码头,来不及上船的部下有的被扭住胳膊按倒,有的被压倒在地。一名身穿西装的高大男子与那个叫威鲁的少年朝着班轮大喊,被亚丽安娜跟巴西猫困在船舵室的船长咳了数声。



“警察在大喊,要怎么办?”



“假装没听到就成了。”



船长沉默了一秒,然后自暴自弃地开口唱起“散塔露西亚”(译注:SantaLucia,守护神赞歌)。班轮在湖面画出满是白色水沫的航迹,渐渐远离码头。



法莱沙警长跑进码头,威鲁跟在其后。他们跑向其中一艘渔船,连忙跟渔夫进行交涉。十七秒过后交涉成立,法莱沙警长、威鲁以及五名好不容易追上警长的警官一同跳上小渔船,渔船以全力追逐班轮的航迹。虽然马力不及班轮,仍旧巧妙地追上班轮,拉近距离。



好不容易在班轮甲板上调整呼吸的丹曼发现这艘紧追而来的渔船时,不禁低嗥起来。



继“散塔露西亚”之后又高唱起“归来吧苏连多(译注:Sprren-to,位于意大利南方的半岛。)”的船长也不得不中断对世界名曲的热爱,带着对胁迫者的困境幸灾乐祸的语气向亚丽安娜问道:



“警察追来了耶,怎么办才好呀?”



“将船舵转向!”



亚丽安娜顺理成章下令,表情跟语气显然由不得船长反抗。船长耸了耸宽厚的肩头,将船舵往左绕,调转船头。



“喂,你想做什么?”



丹曼回望手持手枪的女子,女子并未直接作答,朝着船长继续下令。



“全速前进往渔船腹部撞过去。”



“拜托你别闹了,要是真这么做……”



“要是不·这·么·做呢?”



听女子冷漠的反问,船长放弃顶嘴,只得咬牙带着一脸赴死的表情抓紧船舵。渔船这才见到班轮卷起波浪直冲而来,自然是大吃一惊,即使尝试回避,只不过让悲剧晚发生个数秒罢了。随着强烈震动,渔船船腹被班轮船头扯裂,木片飞散,船舱开始进水。



不过班轮并未将渔船船体整个撞断,而是半挤压的方式冲撞渔船,弄得自己动弹不得。船长瘫坐在船舶室地板上呕气,开始唱起“我的太阳(译注:Osolemio)”,女子也没有空闲理会船长。



阿奇拉狂猛咆啸,震慑了一干准备上船的警官与船员。他们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付这只黑色猛兽,即使举枪瞄准,也被黑色猛兽的视线瞪得全身僵直。突地有个物体飞向阿奇拉,同时在半空展开,正要采取跳跃动作的阿奇拉全身被裹住,摔在甲板上。腥臭味包围着黑色猛兽,阿奇拉发出怒嗥,原来它掉进了鱼网里,中了人类的圈套。



亚丽安娜连忙上前要救出阿奇拉,紧接着察觉那个将鱼网撒向阿奇拉的男子跳上了甲板,此人正是法莱沙警长,警长迎面见到亚丽安娜,不禁大表赞叹。



“哇,真的是个大美女,约翰老爷子没唬我。”



“多谢夸奖,替我向眼光不错的约翰老爷子问好。”



语气听来友善,行动却是南辕北辙。只见亚丽安娜手腕迅速一闪,立刻以手杖攻击法莱沙警长。警长本想伸手抵挡,随即察觉不对,连忙弯下颀长的身子。手杖掠过他的头发,警长便明白自己正如字面所示在千钓一发之际救了自己。他伸出长腿想拨倒女子的脚,亚丽安娜闪开后继续挥出第二击,但完全够不着。此时警官们的脚步声传来,女子收回手杖离开现场。



“警长,你怎么让犯人跑了,太丢脸了。”



赶来现场的威鲁大喊。



“别这么说,我赤手空拳哪有办法比剑。”



警长微愠地指着自己胸前。从西装衣领到衬衫胸前有一道被尖锐利器划过,长约十五公分的裂缝,亚丽安娜的手杖暗藏了一把细长的军刀。



这时班轮上有五名警官与三名渔夫不断追捕罪犯。威鲁觑了船舵室一眼,只看见一个不幸的歌手正瘫坐在地上诅咒天地万物。然后视线一转,从操舵室对面的门玻璃上看到了佛莉达,以及一个抓住佛莉达的小胡子男人。威鲁立刻拟定计划、做下判断并采取行动。在极短的时间内,威鲁冲上前,跨过坐在地板的船长膝盖上方,整个人往门板撞去。门被猛然撞开;正好打中名叫丹曼的男子全身,冷不防挨了一记的男子溅出鼻血,放开少女的手,脚步蹒跚不定。



“佛莉达!”



“威鲁!”



“我来救你了,呃……之前我能力不足,可能连累了你,不过,总之,先跟我走吧。”



顿时对会话能力丧失自信的威鲁牵起佛莉达的手就要往法莱沙警长所在方向跑去,此时又有一名敌人阻挡在他面前。







正是那个名叫格兹的大汉,他不仅拥有单手就能拧碎威鲁的臂力,还拿着一支锐利异常的军刀。威鲁混身打颤,除了黑毛皮猛兽以外,还有外表是人类的猛兽,威鲁没有忘记,只是他没有多余的心力去顾虑佛莉达以外的事物。



格兹的单刀应声落下,威鲁一闪身,单刀的厚刃便嵌进甲板,木屑四溅。大汉双眼闪烁着残酷的胜利神情,仿佛在享受着追逐威鲁的乐趣。他一见威鲁的手丢了东西过来,便直接以军刀打掉,这也造成了他的败因。



瓶子破了。



格兹双眼遭到阿摩尼亚飞沫侵袭,灼热感蔓延,格兹发出哀嚎,严格说起来比较接近雷鸣。魁梧大汉左手捂着双眼,右手甩动军刀,胡乱挥砍五月的空气与湖水飞沫。船身摇晃,大汉的身体也摇晃起来,威鲁左顾右盼,锁定视线便朝目标跳过去,他捡起掉在船缘的甲板刷,学骑士持枪一样握好并用力朝格兹胸前挥去,失去平衡的大汉发出惨叫,手持军刀摔了个倒栽葱,跌进湖里。



偌大的水声溅起,说时迟那时快,第三名敌人出现在威鲁面前挡住去路,是那个名叫亚丽安娜的女子。



“别以为对方是小孩就掉以轻心。”



女子的表情交织着自我警惕与自嘲,她的高礼帽掉了,头发也乱了,但双眸仍旧溢满自信与斗志。威鲁将佛莉达藏在身后并退了一步,女子则同时前进一步。



“骑士游戏已经结束了,把公主交给我吧,小鬼。”



“才不要!”



“回答还真是简单明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手杖一闪,单刀刀刃滑出,两手空空的威鲁刚摆好架势,便听见物体掉落的声响。



女子高举的手杖裂成两段,暗藏的单刀飞上半空,在五月的阳光照耀之下,有如零散的彩虹碎片不停闪烁,最后掉进湖里。



亚丽安娜怒气腾腾地将目光移向妨碍者所在位置,只见法莱沙警长双脚稳稳站在班轮摇晃的甲板上,双手紧握制式手枪,枪口冒出的薄烟很快便被湖面的风吹熄。



“讨厌的男人。”



亚丽安娜手握只剩一半的手杖,不甘心地嘟嚷。威鲁则已经带着佛莉达与她拉开距离。亚丽安娜宛如一位战败的女王,看似孤独却依然昂扬伫立在甲板上。



“放下武器。”



法莱沙警长口吻严厉下令,枪口准确瞄准她的右臂,从刚刚的一击已经可以确定警长的枪法有多高明。亚丽安娜缓缓放下右手,摆出认输的表情,将暗藏军刀的手杖抛到甲板上。



怪罪法莱沙警长粗心大意未免太过苛责,当他确认女子丢弃武器之际,枪口稍稍失了准头。



“阿奇拉!”



尖锐又富有韵律感的声音从女子口中发出,同一时间一道黑影掠过人们视线,除了一个人以外,班轮内外的人类全部吓得僵住身子,睫毛连贬都不敢眨一下。那个例外指的当然是亚丽安娜。她揪住高高跃起的阿奇拉颈部黑毛,一同飞出船缘,投身贝洁湖中。偌大飞沫溅起,潜入水中的人与动物在距离班轮约十公尺远的水面再度浮现。这个名叫亚丽安娜的女子只手抓着黑色猛兽的颈项,只手拨开贴在前额的浏海。她举高手,摆出一个嘲讽的手势,随即与猛兽游离。



“哎呀,好厉害的女人,我连她的一根脚趾也比不上。”



法莱沙警长表示佩服,他没有自信可以在水中表现得跟陆地上一样神勇,不敢轻易继续追逐跃进湖里的女子。他由船缘转身,拾起被阿奇拉扯裂的渔网碎片,然后拍了拍成功救出少女的少年肩头。



“好,威鲁,太漂亮了,你是个勇敢的男子汉。”



警长夸张地对威鲁大表赞赏,但实际上警方这次几乎一无所获,让歹徒逃掉了大半。在湖畔逮捕到的全是司机之类的小角色,担任首领的女子、监视少女的大汉还有危险的黑色猫科猛兽全部逃之夭夭。不过倒是逮住了那个叫丹曼的男子,他流着鼻血,一脸不悦地站在警官的包围网之中。



约经过四0分钟之后,威鲁等人回到码头,一位有着白眉毛与白胡子的骑兵士官来到警长面前。



“法莱沙准尉,你的技术还是一样高超啊。”



“啊,佐伦道夫少校是您呀,真高兴见到您健康平安。”



警长毕恭毕敬地行礼,士官捋着白色胡子,稍稍挺直了身躯。



“现在是上校了,难得欣赏到赛马高手的骑术,擅自借用宪兵队坐骑一事就不予追究,拿来抵门票吧。”



上校豪迈地大笑并拍了拍警长的肩头,这时的码头除了宽宏大量的观光客以外,还聚集了超过一00个以上身着制服的警官,一个把勋章随意挂在蛋状体型上的男子走上前瞻视警长,此人正是市警局局长大人。



“你被免职了!”



市警局局长挤出肺部全部空气大吼,双脚交互跺地。公然越权、违反命令、规则、退休金、名誉、损害赔偿等等接踵而至的单字不断敲击着法莱沙警长的耳膜,不过警长并不引以为意。无论局长怎么说,他也非亲手破这件案子不可。



“先听听这个女孩子怎么说吧。”



威鲁打岔,市警局局长立刻瞪了他一眼。



“住口,你这个流浪儿,我没空听你胡扯。”



此时佛莉达首度开口:



“我是佛莉达·蓝伯,您若是皇宫的人,请让我谒见女王陛下。”



佛莉达不找市警局局长,而是直接对骑马宪兵队的佐伦道夫上校如此表示,或许是看出上校比较通晓事理吧。只见上校郑重回应:



“Fraulein(小姐),女王陛下不是你说想见就能轻易见到的,你还是先到警局走一趟吧。”



“不,我有急事一定要早一刻见到女王陛下,请转告女王陛下我想告诉她关于奥巴凯登废矿的事情,女王陛下自然就会接见我。”



佐伦道夫上校蹙起白眉,市警局局长从一旁插话道:



“上校,这是警察的工作,这位女孩子我先带走了,希望你不要干涉太多。”



上校听了很不高兴,正想开口之际,佛莉达的手指伸进自己的衣领,随着扯动丝线的声音,手指再度出现之时,只见上头抓着一个看似家徽的小印章。



“这是先王御赐给我祖父的印章,我以这颗印章要求谒见女王陛下!”



少女一拿出印章,市警局局长与上校不自觉立正站好,威鲁与法莱沙警长也面面相觑,不料传来一声尖叫,一道黑影卷起一阵风袭击佛莉达,扯下少女手上的印章,并咬在黑影的白牙上。



“阿奇拉!”



威鲁看出黑影的真面目,但已经来不及了。夺走佛莉达手上印章的黑色猛兽不让宪兵与警察有时间瞄准开枪,一径穿过住家与树丛,无视市民的惊声尖叫扬长而去。



事情一波三折,所有人全呆掉了,过了好一会儿,受到威鲁搭救的佛莉达才叹了口气,双手紧握。



“糟了,印章被抢走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我明白了,小姐,此事不容小觑,小官自当克尽绵薄之力,促使你谒见女王陛下。”



佐伦道夫上校下定决心说道,同时以一副‘有意见吗?’的态度睨了市警局局长一眼,局长则不再开口。



威鲁执起佛莉达的手想安慰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法莱沙警长也默不作声陷入沉思当中。一旁戴着手铐,凝望这场默剧的这个名叫丹曼的男子沾着鼻血的脸上刻划出阴狠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