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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1 / 2)





  师父的心里,除了那片日月星辰,可还能装得下别的东西?

  已是子夜过半,月影幽凉,河边的风极冷,拂得她微微寒战。她还穿着白日里面圣的衣衫,是特意穿来气师父的。现在她抱紧了臂膀在河边走,这条河一头直通向宫里,所以她只要沿着反方向走,就可以远离那个可怕的囚笼了。

  她总不能这样乖乖让人把自己卖掉。

  她这算莫名其妙没事找事吗?她也会问自己。皇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如果不是皇后突然出现,琳琅殿中会发生什么,不可逆料。她那样小心翼翼地躲避着皇帝的时候,师父在做什么呢?

  在领赏?这份赏赐,是不是也与她有关?

  月色这样美,夜风这样冷。

  就如九年前的那个沉默的夜晚,少年轻轻地对她说:“我叫未殊。”清澈的水光闪动在他的眼底,却惊不起一丝涟漪。

  她钱阿苦就是天底下第一号大傻瓜,竟然会把这样一个人记了九年!

  她还不如嫁给李大饼子,拿了家产守寡!

  愁苦过去后,心中竟然生出了愤恨。她好恨,她恨自己竟然被一个男人玩得团团转,她还是那个扶香阁的钱阿苦吗?开什么玩笑,男男女女什么事情她没见过,她怎么就栽在了一个木头的手上?!

  她低着头,咬牙切齿地往地上狠狠一踢——

  “哇啊啊啊啊啊——!”

  “扑通!”

  水花四溅。

  钱阿苦光荣落水。

  ***

  有那么一瞬间,她是真的想到了死。

  然而立刻她便唾弃自己:值得么?赶明儿人家将她尸首一捞,看她这失魂落魄提着包袱的怂样,指不定怎么猜她。到头来,她的一世英名还不得毁了?

  于是她拼命扑腾。

  包袱甩脱了,外衫也甩脱了。她哪里会水,只循着本能在水里乱蹦,身子便如盐袋子一样不断往下沉。她呛进一口水来,呼吸堵塞,她顿时慌了,眼前一片迷漫的银光——

  那是月光,温柔的月光。

  佛说一念三千,在这一刻,她的眼前是真的浮现出了很多张脸。

  比如皇帝,比如弋娘,比如小葫芦。她以为自己会格外留恋师父的,可是没有,师父的脸也就那样一掠而过了,她想抓也抓不住。她的心头涌上不可抑止的苦涩,她从来都抓他不住。

  那样虚渺的容颜,像遥远山头的一抹夕光,倏忽变灭,落入永夜。

  最后,眼前定格的,却是一张不算陌生、也不算熟悉的男人的脸。

  父亲的脸。

  父亲的脸其实很好看,剑眉星目,冷定如炬。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冠中,穿着汉人的深衣,腰间佩着君子的琼玉。

  父亲啊……父亲就像从古传奇里走出来的凛凛儒生,浑身上下都写着仁义二字似的。

  可是父亲的目光却很冷漠,他说:“这不是我的女儿。”

  “啊——!”

  阿苦突然大叫一声,竟从噩梦里一个打挺坐了起来。

  然后,她才感觉到湿透的里衣紧贴在自己身上,外面却还铺了一床被褥——

  被褥?

  她又一惊,原来自己正好端端地躺在床上,额头冒汗,浑身发冷,可是这真的是一张床,她没有被淹死。

  “你醒了。”

  一个声音淡淡地提醒。

  她转过头,天亮了,她看见一个男人坐在门边的暗影里,那一双冷漠的眼眸遥遥地注视着她。

  她转了转舌头,几乎已不知道如何说话了一般,开口,声音哑得渗人:“你……”

  “醒了便走吧。”男人却很冷淡,伸手指了指门外。

  她想了想,道:“要谢谢你……”

  “快走。”男人截断了她的感谢,也掐灭了她的耐心。她突然爆发一般抬高了声音:“我还在发热!”

  “回去找你娘。”男人不耐烦地道。

  她咬着唇,咬着,咬出了血腥气。“你,”她从牙缝里迸出字来,“你做什么要救我?”

  男人道:“你再跳一次河,我保证不救,可不可以?”

  她抬高下巴,努力让自己的目光和声音都变得深冷:“你当初既然要丢了我,这会子为何要救我?”

  沉默。

  黎明的光芒洒进来,映照出门后男人的一点点轮廓。他还如她记忆中一样,面容冷硬,没有一点情感能够渗透进去。她抱紧了被褥,湿透的身体还在打战,眼神却很倔强,像是一定要刺伤谁一样:“你可以直接让我死掉的。”

  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