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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6



我的工作表现很完美。我有自信这么说。花费一个月,在这个月每天走这条一不小心可能会遇难的山路来到这间神社,为了今天这一天而细心布局。



即使如此,千石抚子依然这么轻易看穿我的谎言,代表这家伙到头来完全不信任我。



她不相信我。



虽然没怀疑,却也不相信。所以没有欺骗可言。



基于这层意义,或许堪称是我反而被千石抚子骗了。



从智力、聪明这种观点来看,要欺骗千石抚子确实易如反掌。即使拿瓢虫相比实在太夸张,但是对于骗徒来说,要骗她肯定很简单。



然而我不应该重视这一点,应该更重视内心的问题。我自认绝对没有轻视,却没想到这女孩将内心封闭到这种程度。



不是内心的黑暗,是黑暗的内心。



不理会任何人。



羽川说过的这句话,事到如今才在我的脑中回荡。以为这个月以花绳、香油钱与酒稍微建立信頼关系的我,以为取得千石抚子信任的我,最后只能形容为大笨蛋。



我或许是千石抚子的第一号信徒,但千石抚子完全没相信过我。



没相信、没怀疑。



只把我当成普通的我。



我回想起被当成花绳的那条白蛇。回想起自己吃自己的衔尾蛇──只理会自己的那条蛇。



「真的……只是骗子。大家……真的老是说谎……」



沙。



沙沙。



沙沙沙沙沙沙沙。



北白蛇神社坐镇的山化为蛇。不对,这样形容的话,各位会依照耳熟能详的神话故事,想像整座山是一条大蛇,实际上并非如此。不过这样形容我接收的印象最为贴切。



神社境内、主殿里、赛钱箱里、神社周边的岩石底下、雪中、树后,都接连出现大量白蛇。



如同光明射入黑暗。



如同黑暗吞噬光明。



蛇接连出现在空间之中。真的不只是十万只,大小各有不同的蛇,即使同样是白色也没混入雪中,充斥于整面视野。



蛇、蛇、蛇、蛇。



眨眼之间,什么都看不见了。神社主殿、鸟居、地面、树木、花草,一切都被白蛇覆盖殆尽。



在这幅光景里勉强看得见的其他物体,只有千石抚子的身影。



不对,她自己比任何人更像蛇,所以我的视野果然完全被蛇覆盖。



在这样的环境中,千石抚子果然是陶醉地挂著微笑。



「……呜!」



早已超越恶心或恐怖的等级。虽然完全不一样,或许有人会气我拿这种事相提并论,但我回想起曾经在某个海域浮潜的往事。对,我现在的心情,和当时看见整面无垠珊瑚礁的心情类似。



由于过于壮烈,我不禁抱持一种感想。



「好美丽……」



大量的蛇理所当然毫不留情层层卷上我的身体。应该说连我的衣服里都出现白蛇。白蛇从各处、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从任何地方都能出现,我甚至以为我嘴里都会冒出白蛇。



我即使是伪物、是老千,好歹自称捉鬼大师,至今目击过各式各样不计其数的灵异现象。



都市传说、街谈巷说或是道听途说,我都有过不少体验。



战场原的怪病也是一例,也是一环。



所以我并非完全没预料到会变成这种模式。



无须卧烟学姊忠告、无须斧乃木担心、无须羽川畏惧,我也思考过失败时该怎么做。



我知道即使再有自信,也不晓得世间会发生什么事。例如我就算做好万全准备,也可能遭受某人(跟踪者或任何人)的妨碍。



所以我并非完全没提防千石抚子可能这样失控。疑心病重的我不会没提防这种事。



不过,千石抚子的「失控」超脱界限,使我的想像毫无意义。我从来没听说过蛇覆盖整个视野的灵异现象。



我甚至无法判断这些蛇是真蛇还是蛇的幻影。



而且最恐怖的是,这样其实不是千石抚子的「失控」状态。



她以完全正常的心理状态,也就是毫无情绪起伏就做得到这种事。



甚至没对我的谎言生气。



因为对她来说,这是她打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事。



「真的老是说谎、真的老是说谎、真的老是说谎……这个世间、这个世界、这个人世,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尽是谎言谎言谎言谎言谎言……」



千石抚子一边说,一边让自己周围的大量白蛇跃动、舞动。



与其说整座山化为蛇,应该说蛇群庞大的体积甚至超越山的体积。



为了避免不小心失败,我拟定过类似作战的计画,例如以暴力方式突袭千石抚子强行打倒她,但我清楚感觉到这种计画轻易在心中烟消云散。



啊啊,这样不行。



这就是所谓的一筹莫展。



战场原与羽川都在找忍野那家伙,似乎以为忍野肯定能解决任何状况,宛如将忍野当成超人。不过即使忍野在场,面对这种东西应该也束手无策吧。



明明是当初要将忍野忍拱为蛇神的计画出错导致这种结果,那位卧烟学姊却就此「收手」,如今我可以明白她为何这么做。



这个少女的怨念、这个少女的内心,或许超越传说中的吸血鬼,超越号称所有能力超乎常理,铁血、热血、冷血的吸血鬼──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



「真的……是个大骗子!」



「哈,你在对谁讲这种话?」



我不禁失笑,并且不敢相信自己能使用这种语气。我究竟要虚张声势到什么程度?而且在如今这种状况还称呼我骗子的千石抚子,即使不提她是孩子、即使不提她刚成为神,依然幼稚过头。



我不得不失笑、不得不苦笑。



「而且你讲这什么话?讲得好像自己从来没说谎。你明明也一直欺骗周围的一切至今。」



「…………」



千石抚子的笑容毫不动摇。



我的话语没有传达。



既然话语无法传达,当然不可能骗得过她。基于某种意义,她一直欺骗自己至今,所以我不可能进一步成功骗过她。



因此,我这种垂死挣扎般的话语何其凄惨。我差点被爬满全身的白蛇重量压垮,却依然拚命装酷,或许这样的我更像是个幼稚孩子。



「如果我是骗子,你就是大骗子。居然想杀害喜欢的人,你乱七八糟到浅显易懂的程度……甚至堪称破绽百出。」



我像这样说起中肯的言论,就代表我终于走投无路。该说这是逼不得已在最后的最后出鞘的贴身宝剑吗……不过这等于是自戕用的武器。



「说什么喜欢历哥哥、好喜欢历哥哥,你别说谎了。就只是讨厌他吧?只是觉得火大吧?历哥哥没有最喜欢你,和其他的女生交往,你对他憎恨、讨厌得无以复加吧?你明明这样明讲就好,却只因为不想成为这种讨厌、憎恨他人的人,就当成自己『喜欢』他吧?到最后,你喜欢的不是历哥哥,是你自己。你只爱自己一个人。」



只爱自己。自恋。独自封闭于这个世界。



所以无论是我、忍野、卧烟学姊或阿良良木,都无法拯救这个女国中生。



没有任何人能拯救她。



真要说的话,对,就是忍野从学生时代常讲的那句话。



人无法救人,人只能自己救自己。



现状已经如此幸福,充满自恋、充满白蛇的千石抚子,早就完成自我救赎,所以没有他人介入的余地。



「你没办法实现任何人的愿望。因为你再怎么假装是神,即使真的是神,到最后满脑子依然只想到自己、只相信自己。你不可能体会他人的心情或信念。」



我有什么资格讲这种话?



到头来,我在讲什么?



要是我有余力讲这种话,应该趁这个机会求饶吧?无论我采取何种行动、进行何种争论,现状都几乎已经完结。



只要千石抚子一声令下,充斥于周围、搅乱周围的无限蛇群,应该会将毒牙插满我的全身,蛇毒将走遍我的全身。



这是不死之身吸血鬼──阿良良木历也被毒到剩下半条命的毒。



我这个普通人,肯定连半条命都不留。



不,千石抚子或许无须用毒应付我。只要就这样将无限的蛇无限增加,光靠重量就足以压扁我。



现阶段,压在肩膀与头上的白蛇重量,就使得我的身体轧砾到将近极限。据说蛇是以长长的身体将小动物的骨头卷碎之后吞噬,就是这种感觉。



所以我应该说「原谅我」、「饶了我」、「对不起」或「我错了」。



无论说什么都好,我应该拋弃尊严、拋弃大人的面子,甚至下跪磕头或五体投地,真挚反省自己不应该企图骗她。



应该羞于自己没有自知之明。



羞于自己的不明。



我应该向她哀求救命。



「你很愚蠢,是个笨蛋。我以为你疯了,但不是这样。你只是幼稚又纯真,是个满脑子只想到自己,随处可见的麻烦家伙。你该不会因为成为神,就误以为自己是特别的存在吧?」



但我没这么说,反而只说这种像是责备千石抚子的话语。感觉我这种行为是个性扭曲的极致。



我明明应该求饶,为什么没这么做?大概是因为我无法原谅千石抚子。



我无法容忍。



我不想被这种家伙拯救。



任何人都好,我只不想被这种家伙拯救。



「……有人说过讨厌我。」



窝在自己世界,完全听不到我话语的千石抚子,就这么笑咪咪地说著。



「那个人说讨厌『我』这种『可爱的丫头』。咦……是谁这么说的……是谁啊……好像是历哥哥……」



「…………」



无论对方是神还是后辈女孩,阿良良木打死也不会讲这种话。会讲这种话的家伙应该是战场原。



如同我在九死一生的现状依然对千石抚子恶言相向,那个家伙对千石抚子应该是毫不客气吧。我非常清楚她的口德。



而且以某方面来说,她的臭嘴功力正是我强化的,所以我很清楚。



而且最重要的是战场原。



即使不提毒舌或臭嘴,单纯排除阿良良木的要素,她依然讨厌千石抚子吧。



我很清楚。



「可是,在这种状况该怎么做?」



「…………」



「我确实是『可爱的丫头』,但这基本上不是我的错吧?就算因而被讨厌,我也没办法做什么吧?我也讨厌这样的自己,可是这就是自己、这就是我,所以情非得已吧?」



「…………」



「不是只爱自己。不是自恋。我虽然只为自己著想、只相信自己,但我也非常讨厌我自己。」



千石抚子这么说。



她笑嘻嘻地说著不晓得有几分真心的话语。



「即使如此,这样的自己也是自己,所以只能喜欢吧?只能连最讨厌的自己都必须喜欢,无论是怎样的自己都必须喜欢,成为像是神一样的人吧?」



「这……」



我原本想说「这样啊」。



我想迎合、想低声下气,但我的感性做不到这种事。压在全身的蛇群重到我终于站不住,只好跪下。



膝盖著地的位置也有蛇。软趴趴的恶心触感。



「这……就错了。」



「…………」



「不准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藉口。我已经知道,你只是顺其自然成为神吧?你并不是真的想当神吧?并不是为了成为神而努力至今吧?并不是想当神而成为神吧?不是吗?」



「我……并不想成为神。并不是想成为神而成为神。啊哈,总之,这部分是这样没错,不过……」



「你根本漫无计画,应该说这如同误打误撞。那你就别表现得像是秉持个人理念之类的东西。你现在或许幸福,应该很幸福,却只像是随手买的彩券凑巧中大奖。不对,这张中奖的彩券不是你买的,是别人送的。到最后……」



我这么说。事到如今,我依然讲得像是在挑衅千石抚子。



「到最后,你即使直到现在、即使成为神,依然和以前一样、和人类时期一样,被周围环境耍得团团转。如同当年被称赞好可爱捧上天,如今则是被尊称为神捧上天。」



如同以前受到呵护、受到宠爱,如今则是受到供奉、受到欢迎。



「你是个娃娃,这一点从以前到现在都未曾改变。这部分和我认识的某个女人不一样。」



「…………?」



千石抚子第一次因为我的话语蹙眉。或许应该形容为困惑的笑容。如同千石抚子在我眼中很幼稚,我在千石抚子眼中应该是愚蠢得令人伤透脑筋吧。



但我还是说下去。继续说下去。



「那个家伙拒绝被神拯救,拒绝变得轻松、变得幸福。我当时觉得那个家伙维持原样比较好。神难得实现她的愿望,所以我觉得维持原样比较好。我无法理解那个家伙为什么想治好那个怪病。相对的,我知道那个家伙治好病会留下多么难受的回忆。」



「…………」



「但是那个家伙始终选择了不依赖神的生活方式。她如此许愿。她否定顺其自然、否定机缘,不怪任何人、不怪任何事物,否定所有能让内心舒坦的管道。我在各方面贴心为她著想,却反而招致她的怨恨。如何,和你大不相同吧?」



难怪两人调性不合,难怪她会说非常讨厌千石抚子。



也难怪千石抚子会想杀她。



即使不提情敌要素,千石抚子也憎恨战场原黑仪到想要杀害的程度吧。



「……也对,或许大不相同。我不晓得你是以什么心情说谁就是了。」



千石抚子这么说。



「不过,就算这样,现实上应该也是某人的错吧?以我的状况,无论呈当成漫无计画或误打误撞,绝对有一部分是扇小姐的错。」



「扇?」



扇?



怎么回事,这是谁?是某人的名字?



这么说来,有件事我不懂。千石抚子成为神的经纬,近乎是陷入绝境时的逃避行为,但她为什么知道卧烟学姊托付给阿良良木保管的「神之根源」在哪里?



我原本以为她不是早就知道,只是凑巧发现,但是听她的说法,该不会是某人怂恿的吧?



是某人将千石抚子打造为神?



这么说来,千石抚子刚才说「贝木先生也在骗『我』」。



贝木先生「也」。



既然这样,就代表某处的某人也想骗千石抚子。虽然也可以把这个人解释为阿良良木或战场原,但他们的行为没有欺骗的要素。



其他人也没有想骗千石抚子的意思,只是想疼爱她。



既然这样,是谁?



欺骗千石抚子,不是疼爱她,而是将她打造为神的是……扇?



扇?



「唔……」



我觉得似乎掌握到重要的线索,觉得必须将这个重要情报转达给卧烟学姊之类的人,却没办法继续思考。



时间到。



我甚至已经无法跪著,往前趴倒在地。蛇群重得我无法直立上半身。



我逐渐沉入蛇群,光是维持呼吸就得拚命。



「总之……这种事无所谓。」



「…………」



「不对,有所谓。虽然抵抗是情非得已,可是要怪历哥哥想骗我。不应该对我说谎。」



「……阿良良木,和我的行动,无关。」



我痛苦承受著重压如此回答。这是极为正直的话语,却缺乏诚实。即使阿良良木本人没有委托,但我的行动无疑是为了拯救他。



对于千石抚子来说,这似乎也是无须争论的部分。



「这是惩罚。」



她擅自说下去。



「我会守约,等到毕业典礼那一天。不过再杀几个人吧。再杀几个人当作惩罚吧。大概宰掉五个和历哥哥相关的人吧,而且是在历哥哥的面前下手。」



「…………」



五人啊。



总之,比起卧烟学姊所预料「可能会毁掉整座城镇」的最坏下场好很多。



我虽然失败,但似乎不会造成太凄惨的结果。这个事实让我安心松了口气。要是忠告的卧烟学姊或斧乃木对我说「看你没听劝的下场」这种话,我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



不过,五人是吧。



先不提就这么会在这里被除掉的我,谁会被杀呢……



「月火与火怜果然是第一选择。虽然月火是朋友,但也情非得已,谁叫这是历哥哥的错。再来是羽川姊姊……还有一个我没见过,却听说是历哥哥最要好的朋友,记得叫八九寺真宵?此外,虽然有点不愿意,虽然非常不愿意,不过还有神原姊姊吧。」



「…………」



嗯。



总之,人选大致上应该是这么回事。



如果是六人就会加上忍野,如果是四人应该会删除那个八九寺。不过反过来说,就只有这种程度。阿良良木与千石抚子的人际关系只有这种程度。



千石抚子看起来如此执著于阿良良木,却对阿良良木一无所知。



阿良良木的交友圈以及人际关系,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只有五人。总归来说,我认为这个女国中生对阿良良木一无所知,只是表面上说很喜欢或非常喜欢。



只是这种程度的心意,只是这种程度的关系。



我轻叹一声,倒卧在地上……应该说倒卧在蛇毯上思考。看来受害程度比我想像的轻,我心想自己就这么倒下应该也无妨。



看来我真正的内心不想求饶,既然这样,我觉得应该要尊重这种想法,由此找出折衷点,推测在这时候假装死亡、假装断气,或许能够捡回一命。



我想骗千石抚子,但是对于千石抚子来说,这基于某种意义是「早已明白的事情」,是从一开始就明白的事情,所以她没对我生气。



她一直保持微笑。



她的愤怒、她的惩罚,全部指向其他地方,指向其他人。指向阿良良木或是战场原。



既然这样就和我无关,我可以拍拍屁股走人,这才是我的作风。虽然没能骗过千石抚子,但我可以就这么装死度过危机。



然后,我真的再也不会来到这座城镇。虽然可能会死掉五人、七人或八人,但这座城镇的灵力之后会稳定下来,使得大家过著和平的生活。可喜可贺。



总觉得这是虚假的祝贺,不过放心,反正物语都是由谎言构成,所以就这样吧。就当成是这么回事吧。



没能完成工作。委托工作的战场原会被杀。神原骏河也会遭殃一起被杀。



真要说的话,上述几件事令我在意,不过只要经过一段时间,等到风头过了又能继续赚钱,我肯定会忘得一乾二净。



我即使这么心想,也没能骗过自己。



骗不了一个国中生,失去骗徒资格的我,已经无法对自己说谎。



「千石。」



我第一次叫千石抚子的名字。只叫她的姓氏。



不把她当成神、不把她当成蛇神,也不把她当成诈骗对象。



是把她当成一个女国中生称呼。



「你刚才说你并不想成为神,对吧?」



「说过啊?」



「你说你并不是想成为神而成为神。」



「说过。所以怎么了?」



「那么,你想成为漫画家吗?」



037



突然说出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出其不意让对方措手不及,就这样趁虚而入,这是话术的基本。这在算命或诈骗技巧中名为「冷读术」。简单来说,就是劈头询问「你今天身体不太好吧?」的时候,如果被问到的人身体状况不算是非常好(没人能永远保持最佳状态),就会觉得被说中真相而「紧张」一下。



而且,即使被问到的人非常健康,听到对方说出这种和事实不符,说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话语,就某方面来说同样会「紧张」一下,不得不思索对方为何说得和事实不符。



身体不好?我身体明明很好,为什么说我不好?难道我罹患某种我没察觉的疾病?会抱持这样的想法。



而且只要有这种想法,就代表注意力分散,变得等同于不会深思,同样有可乘之机。



具备一点心理学的知识,就会知道这种初级再初级的手法,要是骗徒使用这招时没有挑对人,只会有损自己的颜面。



不过,我这时候对千石抚子──对千石讲这种话,绝对不是冷读术。



我是明知这个真相而这么说。



我已经看透。



证据就是千石听完我这番话,并没有「惊讶」也没有「思考」。



「啊……唔、唔、唔……呜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如此怒吼。



满脸通红、睁大双眼,可爱的脸蛋扭曲到极限,喉头发出愤怒的吶喊。



突然间,填满千石和我之间的蛇群一分为二。



完全的统率。



这正是神迹。



不过,千石后来的行动,即使说客套话也不算是神该有的样子。千石凌乱地摇晃蛇色头发,全力跑到我面前。神应有的悠然、泰然态度荡然无存。实际上,千石在蛇群热气融化而容易打滑的雪地重复绊倒三次,才来到即将被蛇群压垮的我面前。



连身裙底下的春光被我一览无遗,丢脸至极。但千石不计较这种事,也没整理好衣服就冲过来。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随著凄厉的怒吼,握拳打我的脸。不是巴掌、不是手刀,是紧握的拳头。



当然会痛。



不过,这是女国中生没用到腰力,只凭臂力挥出的拳头。身经百战的我只要稍微歪过头就能充分卸下力道。



但千石完全不在意我是否受创,改为从反方向殴打我的脸。



没有从腰部使力,也不是惯用手。



只是这样的拳头。



「你……你为什么会知道,为什么会知道,为什么会知道,为什么会知道!啊,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被蛇群压住身体,能做的抵抗只有歪头,所以堪称任她随便打。



我不可能卸下所有力道,伤害逐渐累积。



但千石也一样。



要是以拳头打人,拳头也会受创。



不对,以这种状况,千石累积的伤害肯定比较多。



即使成为神,得到神格,能使用强大的力量,能操纵大量的蛇,终究是不习惯打架的女国中生。



肉搏战的能力很差。



关于这部分,正因为我在这个月花时间一边玩花绳一边慢慢「估算」,因此可以断言。



以这种「怪病」的性质,坏掉的拳头应该一阵子就会恢复。但千石激昂、愤慨、混乱到甚至想不到将这份力量用来治疗。



如果她不是自己直接殴打,而是派蛇──派毒蛇袭击我,转眼之间就能将我摆平,但她似乎非得自己殴打才能消气。



「看……看来!」



千石挥著沾满血的拳头大喊。



满脸通红大喊。



「你……看了!你看了你看了你看了你看了你看了!」



「嗯,我看了。」



虽说不是冷读术,但我不是超能力者或通灵人,当然无法像是忍野那样说得看透人心。



和那个家伙的「看透」不一样,我的识破当然其来有自。



是的,我不是看透,是看见。



「我看见了。」



我这么说。意识著被牙齿刮得满是伤口的口腔这么说。



「我用十圆硬币简单转开锁,看见了。钱果然很重要。」



我笑了。



尽可能充满讽刺、充满诚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明……明明吩咐绝对不可以打开!明明不想被任何人看见,就算是历哥哥也一样!」



「画得挺不错嘛。」



我这么说。



没错,这就是千石卧室那个禁忌衣柜里收藏的东西。我不惜非法入侵……其实我非法入侵并不是稀奇的事,总之我不惜这么做也要调查的那个衣柜里,收藏著我「欺骗」或「摸索」千石抚子的过程中,完全派不上用场的东西。



是笔记本。



不只一两本,是大量的笔记本。



无论是谁,在小时候都会在手札或笔记本上画框线,做出漫画家的行径。



说来见笑,我也画过。



如果是将青春献给运动或许另当别论,但是喜欢漫画的孩子不可能没模仿过漫画家。因为只要拥有初期投资额度等于零的笔记本与铅笔就做得来。



千石的衣柜里,满是这种堆积如山的笔记本。虽然无聊,却也因为无聊,才那么不愿意被他人看见吧。



被他人看见自己的创作。



对于青春期孩子来说,这种事比日记被看见更难为情。



小学生时代就算了,在国中二年级的现在,居然还将梦想中的各种事情画下来当成娱乐。



自己的妄想、自己隐藏的一面居然被他人看见。



这是难为情到想死的事情。



「而且内容真夸张……那种甜到蛀牙、称心如意的爱情喜剧是怎样?以为现在是八〇年代吗?现实哪可能有那种男人?荒唐。而且剧情挺情色的。」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设定资料集也好厚一叠,我备受震撼。不过那样塞入太多设定吧?我觉得稍微精简一点比较大众化。」



「杀、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我杀你这家伙之后也要去死!」



自己内心遭人毫不客气没脱鞋闯入,使得千石羞耻到脸红,继续挥拳打我。



真是的。



话说回来,「你这家伙」是吧。



不理会任何人、不相信任何人,封闭内心的千石抚子小姐,你终于肯对等看待我了。



「杀了我也没用。我也有写笔记的习惯,当天发生的事,已经相当清楚记录下来了。所以即使我死掉,只要这本笔记见光,你的『作品』也会见光。」



实际上不会这样。



我的笔记编码到某种程度,所以无法轻易解读。



「即使如此,你没试著想过吗?即使你父母再怎么溺爱你,要是你继续下落不明,那个衣柜总有一天会打开。你以为到那个时候,塞在里面的笔记本,你父母将会没翻阅就直接焚毁吗?」



「…………!」



她哑口无言。



看来她没想到这一点。不愧是笨蛋。



「哎,不过,既然你这么不好意思被别人看见,如果你现在立刻放弃当神,恢复为人类回到房间,应该就能毫无问题亲手处理掉吧?」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因为这种愚蠢的理由放弃当神!」



「『这种理由』是吧……」



我这么说。不对,我至今依然被打,或许没办法说清楚。即使如此,我能表达出我的意思就好。



「那么,你愿意因为哪种理由放弃当神?」



「…………!」



「我无论问谁……无论问战场原、羽川还是你父母,都没打听到你有那种嗜好。没人提过这件事,也没人觉得有这件事,完全没有和这件事相关的描写,连一点伏笔或暗示都没有。很多人知道你心仪阿良良木,却没有一个人知道你笔记本的内容。阿良良木应该不知道,那么阿良良木的妹妹应该也不知道。你坚持将那些难为情的创作隐藏至今。」



持续被殴打脸部的我说下去。



「你没告诉任何人。换句话说,就代表这是你真正的梦想吧?」



梦想。



我有点犹豫说出这种肉麻的词。因为这种词被我这种人说出口会变得很假。



但即使很假,也不一定是谎言。



「因为真正的愿望不会告诉他人,也不会告诉神。据说你喜欢的藤子不二雄老师,也只对搭档说自己梦想成为漫画家。」



后半只是谎言。我不知道这种事。这是很假的谎言。在这种状况也会说谎,我只在这时候憎恨我自己的嘴。



「成为神的你应该很幸福、很快乐。我这么认为,我不想把这样的你拖下神的宝座。不过,你并不是想成为神而成为神吧?」



你说过这是顺其自然,是误打误撞。



这如同一种意外,即使其中包含某人的意图,也不是千石自己的意图。



「你现在应该很幸福,却只有幸福与快乐。你光是等待半年,就闲到热中于翻花绳,那你杀掉阿良良木他们之后,究竟有什么打算?要一直闲到发慌?我把话说在前面,不会有人来这种神社。你再怎么幸福,也只是守护万物逐渐老朽的守门人,只是被迫维持城镇和平的管理员。这是下下签,这是退休之后在做的事吧?花样女国中生会因为这样就满足?还没过完第一人生就展开第二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