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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夜仍漫长(2 / 2)


“来梦,你要听话……”



亚弓发出笑声打断了耕平那缺乏说服力的话语。



“女生一旦下定了决心,男生可就无力阻止了哦。再说了,根本没有证据说明留在这里就是安全的对吧。”



“……我知道了啊。”



耕平不得不听从了女生们的意见。



III



亚弓将手伸进口袋,对着来梦点了点头,走下了桌子。依然被压在桌下的猪人一动不动。亚弓从口袋里拿出那捆纸,纸束已经十分薄了。



“一张护符给你。”



耕平又一次注视着亚弓递来的护符。



“一张给来梦妹妹。”



来梦也拿了一张护符。来梦收下后,正面看看,背面看看,然后小心翼翼地双手捧着说:“谢谢。让我来用也有效果吗?”



当然,亚弓回答。



“虽然不是万能的,不过根据使用情况也能起作用。虽然用在那些猪人身上有些浪费,如果使用的话,它们会当场化成灰的哦。”



“不过,一定要用的话,还是在收拾猪人们老大的时候使用更好呢。”



“没错,就是这气势,来梦妹妹。收拾掉它们吧!”



耕平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口。他觉得要是说出口,实在是有些不知趣。不过,也不知道今后还有没有机会说。耕平还是下定决心开口说道:



“谢谢你做的一切,妮娜。”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亚弓的双眼凝视着耕平。目光更加强烈地射向耕平,将他压倒。过了一会儿,亚弓张开口,极其冷静地说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再怎么迟钝也会知道。这种基里尔文字……妮娜是俄罗斯的魔女嘛。”



“原来如此。也罢,如果太过迟钝,连这样都完全不明白的话我也会头疼,是不是做得太明显了?”



来梦盯着这么说着的亚弓的脸,继续问道:“妮娜?真的吗?你像之前那样,借用了别人的身体吗?”



来梦话中的“之前”,是指三个月之前,在去年年末的时候。俄罗斯的老魔女妮娜借用一个女声乐家的身体,出现在来梦和耕平面前,帮助两人脱险。



“有些不太一样哦。我就是我,小田切亚弓。不过,妮娜正通过我的眼睛、耳朵和鼻子,掌握着情况。她见我所见、听我所听、感我所感。并且会在必要的时候提供指示,从头脑到头脑。”



亚弓用手轻轻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来梦张开嘴,又什么都没说闭上了。亚弓则与来梦相视着轻轻一笑。



“所以说,现在的我是魔女妮娜的徒弟兼代理人。”



“是这样啊……”耕平大叹一口气,“不过,究竟因为什么缘由,你才认识妮娜的?”



“当然有个中缘由啦,告诉你也没什么。不过,我们现在有这闲工夫听我的长篇大论吗?”



“……啊啊,没错。”



耕平苦笑着回头望向厨房,想着不知是第几次了。



“管家先生,这壁炉的内部可以上下攀爬的吧?”



为了打扫猪人们而走进沙龙的管家眉头皱都不皱地回答道:“虽然不太容易,不过是可能的。为了打扫烟囱的人,里面各处都安有把手和落脚点。话虽如此,可也只是将一些砖头砌得向外凸出一些罢了。”



“这就够了。谢谢你。”



“虽说是客人您的个人喜好,不过说实话我并不推荐这么做。这不仅比楼梯危险得多,各位的衣物也会弄脏。”



“……谢谢提醒。”



和亚弓说的一样,时间宝贵。耕平整理好呼吸,走近了壁炉。他拨开横在地上的两根柴火,屈身钻进壁炉,仰头向上方望去。弯下膝盖后,烟尘、煤灰和水立刻在裤子的布料上留下了污渍。没办法,穿着服装去冒险,洗衣店就不会失业。



检查完成后,耕平回头看向来梦。



“来梦,怕吗?”



“我已经见过更可怕的东西了哦。”



“的确也是。”



“所以,我还挺平静的。不用担心。”



“还”这个字里饱含着真实感。耕平微微一笑,摸了摸来梦的茶色头发。



这是出发的信号。



壁炉内部宽200公分、深150公分左右。到了烟囱部分,便成了边长60公分左右的正方形。尽管不轻松,可穿行在其中还是做得到的。猪人们是途中什么都没撞到,就摔下来的。



耕平用手指确认好突起部分的位置,然后将身体提了上去。接着用脚尖摸索突起,将脚踏在上面,再用手摸索上方的下一个突起。五次、十次,平凡地重复着这些动作。



对于耕平而言,来梦是他勇气的源泉。就算被人说成是“相互依赖关系”,那又于我何干?只要这孩子在身边,自己就能发挥超出原有的力量,也不可能会误入歧途。



对于耕平而言是这样。那么对于来梦而言呢?现在暂且不论,将来,经过漫长时光之后,自己对于来梦而言,是必要的吗?自己能成为必要的人吗?



这是个极其重大的问题,不过,这可不是在烟囱里攀爬时就能得出结论的。大概要经过更漫长的时间,积累了经验之后才能知晓。现在只要将来梦从这个怪异的世界中拯救出来。若是不摆脱现在的危机,将来便无从谈起。



在耕平面对的前方,砖瓦的壁面中开了一个口,出现了一个正方形的空间。是通往二楼壁炉的短小烟道。烟道朝着壁炉的方向略向下倾斜,估计是为了防止烟尘逆流。上下左右的尺寸与烟囱本身并无二致,前后长度约为100公分。



稍许考虑片刻,耕平双手搭住烟道顶部,提起双脚伸进了烟道。虽然不是特别光滑,可他还是通过滑下滑梯的方式钻出了烟道。估计裤子的屁股部分一定是墨黑一片了。



耕平向着壁炉外张望。不知道这是什么房间,不过并没有感觉到人或是其他生物的迹象。好像连看守都没有。



真是群蠢货。耕平刚这么想,便立刻告诫自己:这一定是多亏了妮娜的护符,不能自鸣得意。



耕平将上半身探进烟道,催促来梦和亚弓。来梦马上按照他说的从烟道中滑了下来。耕平抱住她的腰,将她轻轻送进了壁炉。接下来是亚弓。虽然情况紧急,不过两人望着对方沾满煤灰的脸,不禁苦笑起来。更不用说,屁股一如所料都是墨黑的。



穿过从家具摆放上看感觉是谈话室的房间,轻轻推开房门。右手方向有个人影,是鸡头男。当三人屏息走出门外,正在寻找楼梯的方位时,鸡头男回过了头来。它的嘴巴大大张开,发出了惊讶和威吓的吼声。



被发现了!



耕平马上朝反方向指去。亚弓弹起身跑了起来,来梦则紧追其后。耕平守在最末尾奔跑着。



鸡头男紧追不舍。



IV



“不知道你们是怎么上来的,不过、咯咯、我可不会、咯咯咯、让你们肆意、咯咯、妄为!”



鸡头男怒吼道。它刺耳的声音有时会沙哑,是还没有习惯发出高音的缘故吗?地板在鸡头男沉重的靴子下咚咚作响,它的双手有如翅膀般张开,追逐着耕平。



充满残暴恶意的手就要抓住耕平的后襟,就在这一瞬间,有个长长的物体撞上了鸡头男的脚。



鸡头男摔了个跟头。它一脚踢向半空,右肩撞在地板上。耕平使用念动力,将直立在走廊一角的古典风格烛台扔了过去。



“耕平哥哥,没事吧!?”



“当然!?”



耕平多少有些虚张声势,不过他在短时间内精力充沛地回了话,让来梦放心。



鸡头男总算直起了身子,却站不起来,正双手捂着喙呻吟。摔倒的时候,它的喙好像猛撞上了地板。这种痛苦估计不是人类能够体会得了的。



三人继续奔跑在走廊上。不对鸡头男的痛苦表示同情的,不仅是他们三人。大群猪人也争相发出凶恶的咆哮,踏得地板震天响,紧追在三人身后。



耕平抬头看向天花板。



吊灯大幅摇摆起来,吊索随之断裂。拖着数根铁质尾巴的沉重玻璃团块呼啸着风声掉落下来。它落在猛冲的猪人面前,卷起了一阵碎片和尘埃。猪人们踩到锐利的碎玻璃,纷纷发出怒吼和哀嚎。



用厚厚的靴底踩碎玻璃片,现在是鸡头男追了上来。它的表情狰狞,看来是依靠憎恨忘却了痛楚。



“你这么一心攻击我们又有何用?”



耕平怒吼道。毕竟用意念的力量切断了吊灯的吊索,呼吸还是打乱了。



“不是还有其他应该憎恨的对象吗?是谁把你变成现在这样子的!?”



鸡头男两眼闪动光芒,看来它仅有的理性在耕平的询问下被强烈地激发了出来。它一阵愕然,停下了动作。



“咯咯咯……没错,是谁把我变成这样子的?是因为谁……咯、才变成这样的……”



鸡头男充满血丝的视线不停翻动,仿佛在寻找看不见的敌人的所在。这时,重新站起身的猪人们又蜂拥而至。被卷入疾驰猪群鸡头男呼喊道:“别靠近我,你们这群猪。我才不是你们这些蠢货的、咯咯咯、同伴咯咯……”



虽然它悲愤地大声疾呼,可从一个不明事理的人看来,只会觉得是幅怪诞的漫画。在互相纠缠、互相冲撞中,猪人们正不断逼近。



耕平一边奔跑着,一边向亚弓搭话:“那家伙,变不回来了吧?”



“如果变回来了,你觉得他会痛改前非、改恶向善吗?”



“我可不会这么过度地期待。”



“反正不管怎样,那种性质恶劣的魔法只有施法人才解得开。虽然同情别人是很好,不过可别忘了优先次序啊。”



“我知道。”



事到如今,根本没有必要确认。自己不先得救就无从谈起。



视野的一角,有粉红色的波浪在摇曳。反射性地往那儿一看,只见一个巨大的果冻状物体正从横向交叉的走廊中推涌而出。



是那只从镜子中跳出来追逐来梦的怪物。虽然无意间忘记了它,不过既然它没法依靠自己的力量回到原来的世界,那就只有在这幢洋馆里徘徊了。假藤崎要是解决掉它的话,对耕平一行而言正好不过,然而世上可没有这么称心如意的事情,



“怎么办,耕平君?”



“别管那种杂碎,由它去。”



“话说得真漂亮。”



的确,话说得真漂亮,听起来好像是从战略角度上决定置之不顾。而事实上,只是因为没有对抗的手段,只能回避战斗,一味逃跑罢了。不过,打一开始,耕平一行的目的就不是消灭这只粉红的怪物。所以避开无意义的战斗,根本不必对此感到可耻。



怪物行动笨拙,多余的动作很多。胡乱撞上墙壁、将挂在墙上的绘画撞飞、带倒花瓶、弄翻花架。反而妨碍到了猪人们的前进,此时三人终于抵达了楼梯,来梦打头率先一口气冲了上去。



从三楼向下俯视,只见这群怪物只是拥堵在楼下发出怪叫,却没有爬上楼梯的意思。



“没有追上来呢。”



“它们是没法上来吧。”



“为什么?”



“天知道,对我们来说正好凑巧,所以就别打破沙锅问到底啦。”



三人向着三楼的走廊张望。走廊向前不断延伸,长度和深度都看不见尽头,唯有寥寥数枚橘黄色的灯光放出摇曳飘渺的光芒。与其说它们照亮了走廊,不如说只是在强调走廊的昏暗而已。



“和之前比起来,怎么样?”



亚弓轻声问道。耕平左手轻轻搭在来梦的左键,凝神细看,却没有作出明确的回答。



“不知道。我觉得没有什么外表上的变化……再说,那时也没有走上来过。”



将记忆重放成影像。在强风暴雨中,一个头上卷着绷带的年轻人,手抓着窗帘布编成的绳子,攀爬在洋馆外壁上。从没想过,自己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来。耕平知道,为了帮助某人,自己就能够做到这些。自那以后,耕平的人生便为之一变。



“要上了。”



耕平的这句话一半是对着自己在说。他一脚踏入了走廊。来梦在右侧、亚弓在左侧,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每走一步,心跳声便与脚步声同时响起,仿佛在耕平的内心世界里轰鸣作响。冷静下来,冷静下来。还没走到最终关卡呢。



走廊的右侧,有两扇左右对开的沉重门扉。耕平走到三步远的距离,站在了它的前方。



“就是这间。那家伙就在里面。”



“那家伙啊?”亚弓低声问道。



耕平也同样低声回答:“没错,立花和彦。”



这是第二次从口中说出这名字,而与此同时,耕平的背后激起一阵冰冷的战栗。来梦小小地吸了口气。立花和彦。拥有这名字的人,是来梦名义上的父亲。他是来梦亲身父亲的弟弟,是令来梦的母亲丧命的男人。



并且,恐怕还是所有这一切的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