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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节 怒城(5)(1 / 2)

第295节 怒城(5)

“不要同情这些支那人!”日军进攻队列里,一个个中基层军官恶狠狠地道,“你们不要忘了!支那军的潜艇击沉了我们多少民船!多少帝国平民葬身大海!这是支那人自找的!他们践踏国际战争法,残害帝国平民,帝国军报复他们是天经地义的!帝国军无需手下留情!”

驱赶着中国平民的日本兵们无不眼睛发红,心头坚硬如铁。

“敌军距离我方阵地还有五百米!”大胜关守军阵地上,观察军官声嘶力竭地喊道。

蒋纬国看着倒在地上血泊里的古鼎华的遗体,心里涌起强烈的愧疚和痛苦:按照编制,蒋纬国目前是大胜关要塞守军里级别最高的,他既是南京军副总参谋长也是第77师参谋长,换句话说,命令应该由蒋纬国下,但萧爻阻止了蒋纬国,萧爻是在保护蒋纬国,否则此战后全国上下乃至国外的铺天盖地的唾骂口水会淹死蒋纬国,蒋纬国在精神上也会背负一个沉重无比的十字架,只是,谁也没想到,古鼎华会如此刚烈和“脆弱”,没得选的他选了第三项,自杀解脱。

“我们没得选,必须开火。”萧爻声音犹如寒冰,冷酷、坚定、森然,但夹杂着一股阴鸷的怨怼愤恨,“不开火,大胜关就丢了,日军会食髓知味、一次又一次地玩弄这个伎俩,一步又一步地攻占南京,我们必须铁石心肠。开火,会误伤很多的老百姓,但是,第一可以保住阵地,第二可以挫败日军的阴谋,让日军无法再使用这个无耻下流的战术。我们会杀死很多老百姓,但却能挽救更多老百姓。”他目光如炬地看着军官们,“那些老百姓,都已经必死无疑,不死于我们的子弹也会死于日军的子弹。我们要做的,就是杀日本人为他们报仇。”

死水般的沉默笼罩在现场,空气凝固得犹如冰块,唯有正越来越近的老百姓的哭喊声、求救声、哀鸣声在风中传来,刺耳得像钢针,扎在官兵们的耳膜上,也扎在官兵们的心脏上。

“敌军距离我方阵地还有四百米!”观察军官再次声嘶力竭地喊道。

“副参座说得对!”齐泽远大声喊道,他拿起一个高音喇叭,“弟兄们!都准备开火!”在齐刷刷的惊愕目光的注视中,他额上青筋暴凸地吼道,“我们之所以在这里跟日本人拼命,就是为了保卫国土,保护我们的老百姓不当日本人可以随意进行屠杀、凌辱、欺压的亡国奴!我们要是现在不开枪,日本人就会攻占我们的阵地,再拿下南京,然后占领我们更多的国土,杀死我们更多的兄弟,"qiang jian"我们更多的姐妹,我们没有选择!这些都是日本人的罪孽!不是我们的错!我们无需自责!骂名?不要忘了,我们从留在南京那一天开始,我们就是死人了!活人怕被骂,死人怕什么?”

阵地上寒风凌厉,官兵们握着武器的手都在颤抖。

“敌军距离我方阵地还有三百米!”观察军官火急火燎地喊道。

“我们救不了那些老百姓的!”齐泽远继续吼道,他已经两眼含泪,“弟兄们,我们救不了他们的!开枪吧!让他们解脱吧!”

阵地上此起彼伏地响起了一阵阵切齿拊心的呜咽声。

“敌军距离我方阵地还有二百米!”观察军官五内俱焚地大喊道。

齐泽远看了看身边的张云,又看了看蒋纬国,蒋纬国热泪长流,张云脸色紧绷得近乎扭曲,他深深地吸口气,举起高音喇叭:“弟兄们!听我命令...”

张云一把夺过齐泽远手里的高音喇叭,他用感激的眼神看了看自己的参谋长,他知道,齐泽远在保护他,但他不愿意让齐泽远背这个黑锅。张云拿着高音喇叭,从堑壕里一跃而上,站在堑壕前的工事上,整个人完全暴露在外。“同胞们!”张云嘶声喊道,“对不起你们了!我们会给你们报仇的!我对天发誓,你们每一个人,我都会用十个日本人的脑袋来祭奠你们!”他狠狠地掼下手中高音喇叭,然后端起一挺mg-34通用机枪,“趴下!都趴下!”他目如炭火地嘶吼着,继而猛地扣动扳机,一道霹雳般的火舌霎那间把他正对面一百多米外的一群平民和夹在其中的一伙日军齐齐淹没在血雾和惨嚎声中。

“趴下!”“趴下!”大胜关守军官兵们眼中流泪地发疯般地叫喊着,同时一起扣动手中枪械的扳机。阵地上霎那间万箭齐发、弹如暴雨,飓风般的火力网霎那间把涌来的平民和日军都笼罩在群魔乱舞般的腥风血雨里。日语的哀嚎声和汉语的惨叫声一起响起,日本人的血水和中国人的血水一起瓢泼,日本人的尸骸和中国人的尸骸一起横飞。

蒋纬国在这一刻觉得自己的心脏一下子碎成了饺子馅,他在张云开枪那一刻猛地扭头,然后脚步发软地走到大胜关守军指挥部内,他没有勇气观战。

恍若隔世的两个多小时后,蒋纬国发现外面的枪炮声、爆炸声都听了,剩下的是各种摧肝裂胆的惨叫声以及痛入骨髓的哭泣声,空气里的硝烟味和血腥味浓烈得令人作呕。勉强鼓起勇气后,蒋纬国艰难地走到外面,他看到张云等军官都面如死灰地枯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日军的进攻应该是被打退了,齐泽远高站在阵地上,满脸泪花地大声唱着歌,蒋纬国听不懂齐泽远在唱什么,但听得出腔调十分凄惨悲凉,听得人心魂震颤,声音如泣如诉、如怨如慕。

“他唱的是科尔沁草原独有的呼麦和长调,用蒙语唱的。”欧阳四海看出了蒋纬国的疑惑,解释道,“他是用蒙语唱的,我听懂几句,大意是‘你们的痛苦和悲伤,我都知道啊,因为我也是死人啊’,这首歌好像是以死人的身份唱出来的。哦,齐泽远是蒙古人,他蒙古名字叫朝勒们,意思是‘启明星’。”

蒋纬国脑子恍恍惚惚地点点头。

“你们这些畜生...”一个撕心裂肺的女人哭喊声从不远处传来,蒋纬国看到两个南京军士兵正试图搀扶一个浑身血污的妇女,那个妇女几乎发了疯,凄厉地哭嚎道,“你们把我的男人和儿子都打死了!现在还救我干什么?”她长长地号哭着,一口气险些没有再上来,“你们可是国军啊!你们应该是保护我们的啊!日本人杀我们,你们也杀我们!你们居然对我们开枪!我们还以为你们会救我们...”她跌倒在地,打滚着,绝望至极地号哭着。

张云像个僵尸般浑浑噩噩地走上前:“大姐,对不起...”

妇女一口带血的吐沫啐在张云的脸上,扑上来又抓又挠:“你们这些杀千刀的遭殃军!你们杀了我吧!快点下手吧!我男人和儿子还在路上等着我呢...”她绝望透顶地呼天抢地。

张云一动不动地站着,妇女的尖锐指甲把他脸上抓得尽是血痕。

蒋纬国肝肠寸断地扭过头,他深深地吸口气,用剧烈颤抖着的手点起一根香烟,然后望了望身边的欧阳四海,突然想起一件事:“你不是在下关码头吗?怎么来大胜关了?”

欧阳四海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有人让我用鱼雷艇送她来找你。”

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从外面扑进指挥部里,扶着墙壁弯腰剧烈呕吐,同时声音颤抖地哽咽抽泣着。蒋纬国顿时脑子发麻,因为他看到是柳无垢。柳无垢在城内一夜没见到蒋纬国,于是到处打听,然后逮到在下关码头的欧阳四海,欧阳四海老老实实地交代了蒋纬国的去向,她立刻让欧阳四海送鱼雷艇送她来大胜关。柳无垢来找蒋纬国,倒不完全是因为想蒋纬国了,而是她看到蒋纬国除夕夜居然不在城内,意识到肯定出什么事了,蒋纬国在哪里,那里肯定就有大新闻,毕竟她现在是报社副主编兼记者,已经有这方面的职业嗅觉了,所以急急忙忙来找蒋纬国。欧阳四海当然不敢得罪这位“蒋四夫人”,亲自开着一艘鱼雷艇把她送到这里。

蒋纬国怀着听天由命的心态看着正忙着呕吐的柳无垢,她肯定看过战场上的那些惨绝人寰的画面了。